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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戟寧峨眉率領一百字營輕騎繼續尾隨世子殿下，與白陳芝豹而過時，並未出聲，寧峨眉雖是當世陷陣一流的武夫，對於在北涼軍中的地位爬升並不熱衷，給人一種遲鈍的覺，今天小人屠帶領三百余重甲鐵騎奔馳幾十裡送行，折騰出這一場聲勢，寧峨眉越過那一襲惹眼的清亮白後，卻也不皺起了眉頭，他再後知後覺，也察覺到世子殿下方才向自己的眼神，沒了先前的友善。寧峨眉握手中重量僅次於燕刺王麾下頭號猛將王銅山的卜字鐵戟，轉頭看到後百余人字營親衛多數都在幾步一回頭，瞻仰陳芝豹的姿容風采，寧峨眉陷沉思。

北涼四牙中，手握北涼第二銳重騎六千鐵浮屠的典雄畜，掌管北涼三分之一“白弩羽林”的韋甫誠，兩人皆是陳芝豹一手栽培起來的心腹大將，此時就在後肅容握鞭，對於這兩人與自己齊名的北涼青壯一代猛將，寧峨眉並不熱絡識，隻限於殺伐戰場上的嫻策應，若說軍中聲，寧峨眉自認不輸毫，可如果說是手中兵權輕重，差距何止是階上的三級?寧峨眉自嘲一笑，提了提手中大戟，緩了緩騎隊速度，拉開到世子殿下要求的半裡路。

發如獅的典雄畜扭頭吐了一口唾沫你在地上，鄙夷道:“將軍，這殿下該不是嚇破膽子了?都不敢讓我們送行。不送更好，老典還不樂意熱臉冷屁。咱鐵浮屠個個是拿北莽蠻子腦袋當尿壺的好漢，丟不起這人！”

更像私塾裡教授稚子讀書識字的韋甫誠要含蓄許多，輕笑道:“殿下四年前出門遊歷，邊才帶了一個老馬夫，這次總算是補償回來。正在興頭上，自然不喜我們的叨擾。老典，你這只知道殺來殺去的老匹夫，哪裡懂得世子殿下的風花雪月?”

六千鐵浮屠重騎在鐵騎冠天下的北涼軍能排第二，僅次於徐驍親領的大雪營龍騎軍，一黑一白，讓北莽三十五萬邊軍聞風喪膽，春秋國戰，人屠徐驍教會天下一個鮮淋漓的真理，戰場勝負從來不是單純甲士數量的比拚，甚至不在於披甲率高低，而在於兵種搭配，奇正雙管齊下，再由最銳力量在僵持中一錘定音，西壘壁，便是死戰第一的魚鼓營悍不畏死，為騎戰第一三千大雪龍騎兵開辟出一條直葉白夔大戟軍腹地的坦路，陳芝豹坐鎮中軍，運籌帷幄，王妃親自擂鼓，徐驍舍棄頭盔，持矛首當其衝，三千白馬白甲，一路奔雷踏去，其中便有魚鼓營千余人的袍澤，既然西楚士子豪言西壘壁後無西楚，那徐驍便讓西楚乾乾淨淨亡了國。

金戈鐵馬名將輩出的九國春秋，那是武夫最璀璨的時代，典雄畜韋甫誠正是從這場戰火中崛起的年輕將領，功名都是踩著一位位春秋大將的白骨積累出來的，上自有一種不可言喻的傲骨梟氣，哪裡會看得起膏粱子弟的架鷹鬥狗?你便是世子殿下又如何?北涼軍首重軍功，每年那麼多涼地紈絝被父輩們丟到邊境，哪一個不是被他們練得跟死去活來連哭的力氣都沒有?哪一個最後不是連祖宗十八代都忘了隻記得軍中上級?你徐年除了世子殿下的頭銜，還有什麼?

典雄畜呸了一聲，獰笑道:“我去他娘的風花雪月！老子前年帶著六百鐵騎長驅直北莽八百裡，搶了一位刺史千金，在馬背上就讓剝了，完事了捅死掛在長矛上，這才是老子的風花雪月！”

韋甫誠彎腰了馬鬃，打趣道:“結果就被大柱國吊在軍營柵欄上凍了一晚上，

我可是聽說你那玩意兒都被凍得瞧不見了，現在還能使喚?”典雄畜一拍肚子，豪邁笑道:“照樣可可細，老典在馬上床上那可都是沒二話，韋夫子，你若不信，把你家閨借來一試，保你不服不行！”

韋甫誠一陣頭大，道:“敢打我閨的主意?信不信我白弩羽林滅了你的六千鐵浮屠?”

典雄畜撇道:“夫子又放屁了，有本事各自拉出一百人丟到校場鬥上一鬥，看誰家的兔崽子趴地上喊娘。”

自始至終，北涼四牙四員虎將名聲加起來都不如他一人重的小人屠陳芝豹都沒有話，既沒有出聲提醒邊左膀右臂出言慎重，也沒有附和挖苦那位不得人心的世子殿下，神淡漠。義父大柱國馬上要進京面聖，因此暫時是不會去北涼北莽兩軍犬牙錯的邊境，一切軍務將一並由陳芝豹負責，北涼三十萬鐵騎對此早已習以為常，小人屠既是大柱國的首位義子，又是文韜武略皆超拔流群的名將，誰不知道這一襲白當年若不是親口回絕了皇帝陛下讓他去南邊獨領一軍，現在早就是權傾南國的一方封疆大吏，哪裡得到南方十部蠻夷在那邊上竄下跳?

韋甫誠微笑道:“寧大戟領了這份苦差事，估計要氣悶到天天睡不著覺了。”

典雄畜幸災樂禍道:“寧鐵戟這人不壞，殺起人來從不手，馬戰步戰都夠勁道，老典跟他齊名，服氣！至於韋夫子你嘛，說實話就遜了些。”

韋夫子不以為意，典雄畜這廝素來心直口快，與他講上兵伐謀的大道理，聽不進耳朵。

陳芝豹了頭頂天，喃喃道:“變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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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薇扭著要單獨乘馬，徐年拗不過，乾脆就把白馬讓給，自己則上了馬車，車廂裡鬥眼老頭兒終於穿上了靴子，長脖子去看薑泥手捧的笈，蹲在角落的薑泥最是吝嗇小氣，豎起封面，自顧自默念讀書，兩人就這麼僵持不下，比拚耐心。老頭看到世子殿下鑽車廂，顯得有些不耐煩，登鼻子豎眼的，不給半點好臉。

徐年坐下後，摘下繡冬春雷雙刀放於膝上，樸拙春雷在下，秀繡冬在上，兩柄刀一長一短，疊擺放，也是一道養眼景，便是薑泥也忍不住多瞧了兩眼，曾親眼見識過白狐兒臉在聽湖冰面上雙刀卷起千堆雪，心中對徐年憎惡更深一層，那般麗的子才配得上這雙刀，徐年你練刀再勤快，也是個兩頭蛇三腳貓，只會辱沒了雙刀！上來聽書的徐年自忽略掉羊皮裘老頭，閉上眼睛，吩咐道:“讀那本《千劍草綱》。”

薑泥打開腳邊塞滿笈典籍的書箱，好不容易找出古篆封面的《千劍草綱》，翻開閱讀起來，這段時日，讀書賺到了銀子不說，還被迫認識了將近百個生僻字，一字十文錢的慘痛代價，每個字讓薑泥第二次撞見都要咬字格外加重，果然是一位嫉惡如仇的小泥人。徐年聽著比較首次閱讀要舒暢太多的聲音，氣息隨著《千劍》文風而微微變更，士大夫登高作賦，那都是有而發，越是深，讀之越是容，武者撰文也是一個道理，寫出來的東西跟佛道經典本不是一種味道，這《千劍草綱》更是字字鏗鏘，難怪白狐兒臉會極為推崇，說這本是在二樓富藏書中能排前三甲的好書。

徐年聽得神。

卻被人打岔:“都是屁話。”

被打斷節奏的薑泥將腦袋從書籍後頭探出，瞪了一眼。

老頭兒對世子殿下相當不敬，刻意生疏，唯獨對薑泥卻是青眼相加，出一個笑臉，主解釋道:“老夫是說這本書滿紙荒唐言，誤人子弟。”

徐年睜開眼睛，微笑道:“此話怎講?”

不管手如何可那臭脾氣絕對是天下有的老頭兒白了一眼，譏諷道:“老夫便是一字一字詳細跟你說劍道，確定不是對牛彈琴?”

徐年無可奈何，這老怪在徐驍裡似乎歲數不小於王仙芝，只有忍著。

薑泥顯然很喜歡看到徐年被人不當一回事，雖說不怎麼對這古怪老頭有親近，可這一刻卻是心中好嗖嗖嗖往上猛漲。老頭看到薑泥臉變化，心大好，對徐年的打擊不余力，“你一個耍刀的門外漢，就別糟踐《千劍草綱》了，這書不管如何廢話連篇，也不是你可以領略書中那點筋骨的。《千草》若是被書名蒙蔽，真以為是在講述諸般劍招機巧，就當真是笑死老夫了，殊不知這個半百年紀才抓住劍道略皮的杜思聰最擅長詭譎劍招不錯，可那早就被老夫斥責過了，這才有了這本從劍招衍生開去求劍意的《千草劍綱》，只是杜小子終究只有半桶水，晃來晃去，只有些小水花濺到了桶外，可笑之在於後人都看不出這些水花才是僅剩不多的妙。”

徐年震驚道:“寫《千劍》的杜思聰求教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