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八月底，烈日炎炎，熱氣凝固在一起，黏膩悶躁。

一直到開學前幾天，幾場大雨兜頭潑下，氣溫稍降了幾度。

下午兩點半。

林語驚站在商場門口，看著外面雨水劈哩啪啦地砸在平整的石板地面上，蹦起水花，濺得站在外側的人鞋子。

等了十分鐘，雨勢不減。

林語驚單手拎著購袋翻出手機，確認了沒有來電和信息，走到角落裡巨大的玻璃門前，袋子掛在胳膊上，兩隻手食指和拇指分別對在一起，比了個相機取景的框框舉到面前，閉起一隻眼。

高樓林立，商場大樓隔街相，門市開著風格各異的店面，街對面星克的巨大標誌被大雨浸泡著，綠的人魚像是沉了海底，整個畫面都著一漉漉的、灰濛蒙的繁華。

又悉又陌生的環境。

林語驚是兩天前才到A市的。

三個月前，見證了林芷和孟偉國糾纏多年的婚姻生活終於走到了盡頭。

兩個人離婚前還打了一架。

因為林語驚的養權。

當時晚上六點半，決定離婚的第二天，三個人坐在餐桌前吃著們一家三口的最後一頓飯，從房子財產房車說到林語驚，林芷的表全程很平靜，帶著一種麻木的冷漠：「住的這套房子歸你，車我也不要，孩子你帶走。」

孟偉國本來聽見前半句話的時候是滿意的，後半句一出來，他皺起眉：「什麼孩子我帶走？」

林芷有點不耐煩：「我沒時間管。」

「什麼你沒時間管？你沒時間我就有時間？」

「你有啊，」林芷冷笑了一聲，「飯吃了這麼多年，總算裝上大忙人了？」

孟偉國臉上紅一陣白一陣，惱怒瞪著，深吸了口氣平復緒：「林芷，今天大家好聚好散，我不想跟你吵，希我們能互相尊重。」

林芷揚眉：「怎麼，現在想起來跟我談尊重了？你當初贅到我們家的時候我怎麼沒看出來你要這個臉呢？」

孟偉國忍無可忍，「砰」地一聲狠狠拍了下桌子，人站起來。

林芷也跟著站起來，戰爭的號角被吹響，兩個人開始昏天暗地的吵，桌子上的食飯菜被摔了個七七八八。

林語驚翹著二郎，用筷子自己碗裡的白米飯，就這麼撐著下看著兩個人因為孩子歸誰管這個事兒發出新一的爭吵，甚至毫不避諱，就當著的面開始互相推。

好像是條狗，聽不懂人話，沒人在意，緒也本不需要被照顧。

-

孟偉國是贅的。

林芷家三代從商，富得流油，孟偉國跟是大學同學，農村考進城裡的，學習好，能說會道卻又低調，而且長得很帥。

十八九歲的年，穿著洗得發白的棉T恤，樣貌清雋，材拔，看起來孤傲而英俊。

被這樣的男生追求，沒有那個姑娘會不心，林芷也沒例外。

窮學生和千金小姐結婚了，結局也不一定都是好的。

從林語驚有記憶起，爸爸和媽媽就好像和別人家的不一樣，看得出林芷對孟偉國已經厭惡了，對這個男人的極端厭惡連帶著磨掉了對於自己孩子僅剩的一點喜。

林語驚本來以為，被父母當做負擔想要拋棄的時候會有點難過。

然而真的看到這一幕，什麼覺都沒有。

就像是一口氣乾掉了一桶烈酒什麼的，舌頭腦子都麻得半點知覺沒有，木掉了。

孟偉國沒堅持和林芷打司。

林芷家人脈背景錢樣樣都有，他去完全就是死路一條，最終林語驚歸他，林芷每個月給打固定數目的養費。

孟偉國先生迅速走出了上一段失敗婚姻的影，在離婚一個月後帶著林語驚見了他的新朋友關向梅，兩個人速發展並且有了第一個五年計劃，結婚領證搬家到這個人的城市來，贅的十分練。

林語驚只覺得長得帥又會說話真是好，有這麼多傻子富婆願意跟他結婚。

把送到這兒來的第二天，兩個人度月去了，臨走之前關向梅微笑看著：「以後你就把這裡當做自己家。」

林語驚點了點頭。

「我兒子這兩天和同學出去玩兒了，應該明天回來，我已經跟他說過了，我們不在的這段時間讓他照顧著點兒你，以後他就是你哥哥，一會兒我把你的手機號給他，你們自己聯繫聯繫。」關向梅繼續道。

「……」

林語驚並不是很想和兒子聯繫聯繫，但是更不想一來就破壞掉這種表面和諧的家庭氣氛，所以還是安靜地點了點頭。

果然，關向梅很滿意，又說：「有事也可以跟張姨說，不用不好意思，也不用覺得拘束，大家都很喜歡你。」

「……」

林語驚看了一眼旁邊就差把「現在什麼野都能裝千金了」「吃飯的爹帶著他閨來分家產」和「你別想拿一分錢」刻腦門兒上的張姨，覺得關向梅眼神可能有點兒不好使。

-

商場裡面冷氣開得太足，乍一出來還是覺得熱，連雨都帶著熱氣，彷彿等不到落下就會被蒸發在空氣中。

林語驚沒什麼表的看著雨幕，再次看了一眼時間。

三點了。

輕輕跳了兩下，活了一下站得有點麻的，手機鈴響起，是昨天晚上剛存上的手機號，那個需要聯繫聯繫的哥哥。

林語驚接起電話：「哥哥。」

男人似乎被這一聲哥哥驚住了，沉默了至十秒鐘，才問：「東西買完了？」

「嗯。」

「我冒了，就不去接你了。」哥哥冷地說。

「……」

林語驚覺得自己給自己的定位準確的，一向是一個很真實的人，不屑於和任何人弄假做戲，而且這人演技還這麼差。

不知道的還以為您姓林呢，花兒林妹妹。

很關心他的病：「嚴不嚴重，多度呀。」

小姑娘的聲音有點小心翼翼，輕好聽，對面又沉默了十秒，聲音有些猶豫了：「四十。」

「……」

「我幫您打個119吧。」林語驚真摯地說。

火警消防電話，119。

男人把電話掛了。

林語驚放下手機，抬起頭來，看了眼外面雷霆萬鈞彷彿能砸穿了石板地面的大雨，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林語驚的新家在別墅區，市中心，隔著兩個街區是一片破舊的老式居民樓。

住這種大城市市中心的一般況下有這麼兩種人，一種窮得只剩下一個弄堂裡小房子的，一種富得流油買二三十萬一平米豪宅的。

車子開到一半雨停了，空氣裡混合著泥土的潤味道，想到要跟那個素未謀面弱多病的「哥哥」和那個眼睛長在腦門兒上的張姨待在一塊兒，林語驚氣兒都不勻了，直接在那一片老式居民樓後下了車，打算在這個陌生的環境裡迷兩個小時路再回去。

每個地方都會有這麼一片兒，房子老，古舊的牆木製的窗，深紅的油漆一片一片剝落，窗口拉出長長的桿子掛著各種床單和服，有種濃了這個城市最古老的底蘊和氣場的覺。

林語驚穿過狹窄的弄堂往前走，果然，最外邊兒一圈開著幾家低調中著格的工作室店面，簡單掃了兩眼，繼續往裡走。

晃晃悠悠邊走邊唱著海綿寶寶的主題曲，走到頭左邊一拐，看見一扇黑的鐵門。

單開的門，純黑，半虛掩著，門上用白的油漆塗著一串兒英文。

看起來有點像什麼鬼屋的口。

林語驚腳步一頓，走了過去，看清上面漆著的字母是什麼。

——TATTOO。

紋的店？

鐵門不高，墊著腳，裡面是一個大概也就三四平米的小院，正對著一扇木門，上面木牌子上刻著個很複雜的圖騰似的東西。

林語驚被這個從裡到外都寫滿了「我十分牛但我十分低調」的紋店深深吸引了，猶豫了幾秒，抬手，出一食指來，輕輕地推了一下黑的鐵門，嘎吱一聲輕響，悠長，悠長的劃過。

那小院兒果然只有掌大，裡面的植生長軌跡看起來都很狂野。

林語驚走到門口推門進去，屋裡線暗，昏黃發紅，深灰的牆，上面掛著紅的掛毯和麻麻的各種紋圖案，漂亮又細。

仰著腦袋看了一圈兒，一回頭，頓住了。

才發現這屋裡有人。

門後角落那塊兒，被門板擋住，視線死角，剛一進來看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