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語驚喝了一口咖啡，聽著這句話竟然還很有心地笑了：「我就是不太相信這個，我沒辦法相信這個世界上真的有人會……一直喜歡我，人總是會變的。」

連父母的都得不到的人。

怎麼能奢求別人我。

「我很見到有孩子在你這個年紀，想法這麼……理智又消極，」言衡嘆了口氣，說，「你想聽聽我的建議嗎？」

林語驚深吸了口氣：「您說吧。」

「我反而覺得，你們分開這一年半其實是很好的。」

「你有沒有發現，你和你的那個小朋友之間的關係最主要的矛盾點不是你媽媽，不在於你們現在是不是分開的，而在於你。就算你現在沒有轉學，但你還是一直都抱著這種想法，你們之間的問題就會一直存在，早晚有一天會發。」

「你沒有安全，他一直拽著你，你卻不肯，時間久了，他一定會覺得累。」

「所以你不能既膽怯又期盼著他能始終拉著你，直到有一天終於把你拉出來，他可以拉著你，但是你最後還是要自己願意走出來。」

言衡語速很慢，眼神溫和看著：「小朋友，你得試著去相信自己是能夠一直被的。」

八中的吧和論壇一段時間以來一直很是彩，平均每幾分鐘就會出現一個新的帖子，討論的主題還是校霸的故事。

其實沒什麼別的，主要是某沈姓不能夠姓名校霸劈事件被實錘了。

原因是可憐的主角被背叛，傷心絕，落寞轉學了。

八中失去了一個能夠衝擊省狀元——至市狀元的苗子，教導主任等等一眾老師都失落了好一段時間。

尤其是十班班主任劉福江，簡直可以用悲痛絕來形容。

他一向喜歡林語驚，最喜歡的學生說走就走了，對這個年邁又嶄新的班主任來說打擊不可謂不大。

但是他還是決定相信沈倦，自從上次沈林CP同人文事件以後，劉福江老師學會看吧和論壇了，在某沈姓不能夠姓名校霸劈事件發酵以後，劉福江把沈倦到辦公室裡來，失魂落魄地說：「沈倦啊，你不用有力，老師相信你。」

沈倦垂著眼，沒說話，有些走神。

劉福江憤憤，繼續道：「你和林語驚都是好孩子，你不用聽那些人的話，他們都是沒事兒找事兒呢，閒著不學習淨想著胡編造，我就一點兒都沒看出來你和林語驚之間有什麼不能見的關係！」

劉福江拍著桌子：「你們倆是多麼要好又純潔的同桌關係！啊？每天互幫互助學習！他們這些人天天就知道造謠！」

沈倦：「……」

何松南算是數有腦子的人，他開始懷疑自己兄弟是不是沾了什麼不乾淨的東西，最近這段時間好像過於倒霉。

「你看你啊，」午休吃飯，何松南著勺子拉著吃了兩口炒飯，抬起頭來，「朋友現在走人，下落不明，直接落實了你劈的事實。」

宋志明左手往右手上一敲：「實錘，拉閘。」

餐館小，不煙，沈倦坐在裡邊兒靠著牆，裡咬著煙，面前的炒飯一口沒。

煙灰一截掛在上面，沈倦也沒管，垂著眼不知道在想什麼。

他最近時常是這個狀態，雖然沒有表現出太明顯的頹廢之類的緒，但是基本不怎麼說話，看人冷淡又漠然，眼神裡像是有什麼東西沉下去了。

何松南和宋志明對視了一眼，何松南嘆了口氣：「倦爺，先吃飯吧，咱沒了朋友也不能天天這麼水油不進的冥想啊。」

沈倦抬了抬眼：「誰告訴你我沒了。」

「那你告訴我在哪兒呢，」何松南說，「你意念裡？」

沈倦了裡的煙取下來，煙灰敲進旁邊塑料的、已經堆了四五個煙頭的煙灰缸裡，又摁滅：「我他媽在用意念和我沒良心的朋友談異地，不行？」

宋志明：「……」

何松南抱了抱拳：「太行了。」

林語驚走的一個多月後，八中寒假，沈倦開始了每天工作室和醫院兩頭跑。

清河的狀態依然不樂觀，沈母把國外的工作全都推了，人回到A市。

到底是親媽，沈母幾乎是一眼就看出了沈倦的不對勁兒。

醫院裡安靜，沈母坐在床邊，看著靠站在窗前的沈倦，低聲問：「除了你舅舅，你最近還發生了什麼別的事嗎？」

沈倦沒說話，靠著窗臺，頭斜磕在雪白的牆面上，看著床上躺著的清河，表淡，半晌才道：「沒什麼事兒，跑了隻貓。」

沈母愣了愣：「你養了貓？ 」

「嗯，撿的，」沈倦直了直子，垂頭，想起那天下午，滿臉茫然站在工作室門口的，「自己就竄到工作室裡來了。」

「跑了就跑了吧，喜歡的話你去貓舍挑一隻，」沈母說，「野貓大多養不，跑了也是正常。」

養不？

沈倦瞇了瞇眼：「養不就等以後抓回來綁著。」

林語驚走後三個月，年後，八中開學。

沈倦上學期的東西基本都放在學校裡沒有拿走，新學期換了新的書，他將上學期那些不用的書都從桌肚裡出來。

書本加上卷子，厚厚的一大堆，沈倦全都疊在一起放在桌子上，高高的一摞。

王一揚像風一樣從教室門外衝進來，第一件事兒就是過來，妄圖給他一個擁抱：「爸！爸！好久不見！啊！」

他往上一撞，沈倦桌子那高高一沓子書上面幾本被撞掉下去，啪嗒啪嗒，幾本掉在地上，還有一本掉在旁邊空著的書桌上，書頁翻飛。

沈倦嘆了口氣，掃了一眼王一揚：「你什麼時候能讓爸爸省點心？」

王一揚撅著屁撿掉在地上的書，沈倦將掉在林語驚桌面上的書撿起來，書頁折起，出第一頁，上面沒有他的名字。

沈倦一頓。

他的書他是一定會寫上名字的，倒也沒有什麼別的原因，就是他的東西，他習慣必須做上記號。

沈倦垂眸，隨手翻了翻那本明顯不是他的書，上面也有字，偶爾出現在書邊空白，懶散隨的、很悉的字。

沈倦怔了怔，站在那裡翻了兩頁，裡面一張白的筆記紙掉出來。

沈倦垂眸，著那張紙撿起來。

上面默了一首詞，字跡有些潦草，飄得很，看得出來寫得急。

——鬥草階前初見，穿針樓上曾逢。羅香玉釵風。靚妝眉沁綠，臉生紅。

——流水便隨春遠，行雲終與誰同。酒醒長恨錦屏空。相尋夢裡路，飛雨落花中。

晏幾道的《臨江仙》。

沈倦覺得林語驚語文單科學年第一全他媽是抄出來的吧，這麼詞不達意的玩意兒也敢留給他。

他看著那張紙，良久，肩膀忽然塌下來。

心裡那火兒就這麼一直一直的燒，越燒越旺，發不出來，憋著。

一閉上眼睛，腦子裡浮現的全是紅著眼看著他的的臉。

「你可以允許我離開一會兒，但是你會把我拉回來。」

「你不能拋棄我，你不會放手的。」

連眼睫都他媽是清晰的。

沈倦子往後靠，癱在椅子裡，仰著頭，手背搭在眼睛上笑了一聲：「老子他媽上輩子欠你的。」

又氣，也無奈。

還能怎麼辦。

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