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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薇半靠在大迎枕上，頭上帶著灰鼠的臥兔兒，上搭著羔絨的薄毯，臉頰瘦得凹了進去，平時拿蓋著瞧不出來，這時候一打眼仿佛一下子老了十歲，若不是周婷早先得了信，還以為這是病了。

宜薇見了了卻沒發出聲兒來，臉上似喜似悲，拿眼兒怔怔瞧了周婷一會兒，淚珠子順著臉頰到下，一顆一顆打在羔絨上，周婷趕上去握了的手，問侍候在一旁的銀桂：「太醫是怎麼說的？」

銀桂本該歡喜無限的，兩個丫頭聽這個眉都笑彎了，卻沒能從宜薇臉上看出喜來，悄悄給周婷打了個眼，一個字一個字的從裡蹦出來：「太醫說了，咱們主子這是有了兩個月的子。」

周婷先是一怔，復又明白過來，小日子不來換到平常婦人頭一個想的便是懷上了，到了宜薇這裡卻以為自己是科不調，自八阿哥被康熙斥過年過三十而未有子之後，宜薇這顆心真的冷了下來。

弘旺都已經過了周歲，在上頭人眼裡這竟不算有子麼？宜薇整夜整夜的睡不好覺，還要提起神去寬胤祀，他心裡頭比更苦，兩個夫妻夜裡睡在一張床上，苦臉對著苦臉，好久都不曾行過夫妻事。

難得的那一回還是中秋節，他們一家子雖也去了飲宴，哪裡還能比得上從前，冷清清連個推杯換盞的都沒有，在眷裡頭還略強些，總歸有自家妯娌給遞話頭過去，胤祀在外頭的形可想而知。

那天夜裡他喝得大醉，兩人團在一的時候，上發力，心裡卻都苦極。那之後宜薇再沒有提過胤祀往來後宅裡多轉轉好生幾個孩子這樣的話，得一個都這樣艱難了，後頭的就算生出來，也不過一個「妒」字。

就連胤祀許是跟一樣灰了心，汗阿瑪把他上職務擼個乾淨，眼瞅著排在前頭的全都封了王，更有似四阿哥這樣一下了親王的，他卻還是個貝勒，連出去走都不願，只待在書房裡頭，宜薇不他用膳他再想不起來自己用飯，兩人一樣憔悴。

原還能跟周婷訴訴苦，那事兒一出倒好似胤祀有意在兄弟之間出頭，宜薇又得了這麼個定語，妯娌之間絕走，連原來得好的份也都淡了下來。再想訴苦，哪裡還張得開這個口。一樣是阿哥，原胤祀比胤禛更得人心，這會子一比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再難走。

這幾天提不起食，桌上的菜怎麼擺上來又怎麼撤著走，原以為是脾胃不合，懶怠太醫過來，哪一回不是抱著希招了太醫來，又滿肚子失的把人送回去，那一封封的紅封給不知道多，煎藥用的藥爐子都能堆滿後廚房了，卻愣是一點起也沒有。

宜薇認定了自己不會懷孕，就由著丫頭拿了棗泥山楂丸子給開胃，吃了兩日還不見好，這才了太醫來，太醫一脈還不敢下定論，換一隻手又過兩回，這才又驚又疑的告訴宜薇說這是有了子。

一時之間宜薇又悲又喜，太醫還沒走呢，就倒在床上站不起來了，金桂這才把周婷給請來，是丫頭，知道宜薇這會子見胤祀更平復不了，只好找了周婷來，著周婷能勸勸。

周婷拉一拉宜薇的手：「你這是做什麼，好容易得了一個，不好好珍重，怎的折騰起自己來了？」心裡有些明白宜薇的心事，卻不能提起來，兩家丈夫是對手，有些話是再不能提的，只好拿這些場面話勸一勸。

宜薇看一眼，止住了淚：「若是早來，許我這會子就不是這般狀，若是晚來，我們爺也能死了那條心，怎麼偏偏是這個時候。」那一眼裡的意味倒周婷說不出方話來。

嘆息一聲，握著宜薇的手了，敢在自己面前講這樣的話，那是已經攤明瞭，太子雖然復立，卻再不如過去那樣得康熙的心，再加上他的爪牙全被剔了個乾淨，現在倒了桿司令，手頭無人可用，就是那些暗地裡支持他的，也不敢明著與他來往。

上頭那個已經被咬出了一，最有競爭力的又被關了起來，若說兄弟裡頭有誰從沒起過這個心思的，恐怕就只有七阿哥了，他天生當不了皇帝，是以也不去想這些爭鬥，其餘那些人，誰心裡沒想過呢？哪怕夜裡作夢也總能夢見一兩回。

周婷心裡泛苦，宜薇對了心，卻不能開口認下：「該來的就是緣份，世世哪一樁不講求一個緣字，它就該是這會子來，你不去佛前還了願，想這些作甚？」

宜薇眼帶譏諷的睨了一眼：「誰還不知道誰，你們爺可不是越走越高了？」

周婷抑著怒氣，上說得一派風霽月：「我們爺憑本心做事，你若是為了這個，實在犯不著，不若你自己想想，哪一家的爺們似我們爺這樣重重意？」越說越真，最後那兩分心虛也藏到了心底。

也不怪康熙看重胤禛，太子倒臺的時候，一圈弟弟不是落井下石就是明哲保，只胤禛站出來為他作保，又是送被又是送吃食，康熙在氣頭上也不是沒有遷怒過胤禛，提了他過去狠罵過兩回，俱被胤禛直諫回去，周婷提著心怕胤禛怒了康熙自家得不著好，卻不想太子還有放出來的一天，他這舉是搔到了康熙的，太子也要念著胤禛的好。

從來富貴險中求，胤禛這一步棋比這些兄弟不知高明多，周婷心裡嘆服，想起來又有些咬牙切齒，他把那些個人的心理都得這麼，怎麼到自己就這樣，想到他去了東院又冒雨回來，心裡泛甜，口氣也了下來：「你這會子心緒不穩，怎的怪起孩子來，好容易懷上了，你就這樣作賤它不？」

宜薇垂下眼簾，邊泛出個苦笑來：「我盼了這樣久，不知許了多願，這來的時候竟不歡喜。」這段時間雖灰心格卻不會變，想一想又回轉來，吩咐金桂往廚房去：「灶上燉些補的湯來，就是著了我，也不能著它。」

周婷是生育過三回的人，把事宜一項一面的說給聽，金桂銀桂紙上談兵好多回，好容易正經這一回倒慌了手腳，把周婷說的記了又記，車轆轤話說了兩筐才放周婷回家去。

兩個妞妞正拿了胤禛的私章玩，原先那個被弘昭抓周的時候抓了去，就一直由周婷收著，胤禛重又刻了一枚，正被二妞拿在手裡，抓著雲母紙印了一個又一個「禛」字。

大妞握著紫毫筆，跟二妞已經寫了一段時候字了，卻是寫的比二妞強出許多，沾著墨兒一筆一畫的寫著自己的名字，福敏兩個字筆劃都多，一個福字就頂住了一整張紙，弘昭見兩個姐姐玩這個，也拿筆在紙上抹，這裡一筆那裡一筆，看不出抹得是什麼。

小團子爬了會就累了，正撅著屁睡在胤禛書房裡的羅漢床上，周婷一進來就忍了笑，好好一個書房倒像稚園了。

胤禛袖手站在大妞後頭，很有興頭的指點如何下筆如何轉折，那點沒章法的字讓他看得不住點頭，見周婷來了一招手說：「我瞧著，咱們閨這一筆字就是五妹妹也比不上的。」

周婷拿帕兒掩了，溫憲公主是被康熙親贊過才華的，是皇家格格裡頭見的才，弱齡教，悅詩書這樣的話從康熙這個嚴厲的父親裡說出來已經是莫大的褒揚了。周婷出手指刮刮面皮：「三伏天兒都過了，爺到賣起瓜來。」

胤禛只笑一笑，漫不經心的問道：「那邊怎的了？可總算懷上了？」

周婷嗔他一眼，心裡為宜薇一嘆，想著有了這個心思，說不定別的兄弟也有了，也不對胤禛遮掩：「爺且慢著些來，升得這樣快，人眼熱呢。」

木秀于林，風必摧之。這個道理胤禛怎會不懂，他上頭還有個太子頂著，等太子再倒一回，那就是他的天下。聽見周婷這樣說皺一皺眉頭：「怎的，那邊給你難看了？」

「懷了孩子是喜事，哪會給我難看，也犯不著。」說著轉了臉去逗一本正經寫字的大妞：「八嬸嬸要生娃娃了，福敏又多一個弟弟，高不高興呀？」

大妞字雖寫得沒章法，一板一正的規矩卻學得極好，聞言寫完最後一筆，將筆擱在青瓷筆架上頭，這才抬起臉來，神嚴肅的說：「額娘生的，才是我弟弟。」

周婷眨眨眼睛，兒懵懂說出這話，倒不知道怎麼回好，大妞見不應，拿眼去看胤禛，皺著眉頭嘟著，胤禛微微一笑目落周婷上，看得紅起臉來，這才點一點頭道：「是這個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