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8

胤禛回了園子頭一件事便是先到周婷這兒來，大妞二妞正坐在炕上拿著木頭卡片兒教弘昭背書，炕桌上到散著木頭牌子。孩子再小也知道家裡出了事兒，倒沒鬧著要往園子裡頭去玩，只團在炕上，陪兩個弟弟一玩耍。

大妞把手背在後，弘昭坐在對面，念一句，弘昭接一句。胤禛立在邊門看住了，這一室暖烘烘的燃著水仙香，團子似的娃娃糯糯的聲音，大妞正說到：「子眉纖，額下現一彎新月」，聲音滴滴的，得像是初春柳枝上的芽芽。

弘昭皺了眉頭，圓團團一張臉上滿是嚴肅的神，大妞話音剛落，他就接了口，大聲答道：「男兒氣壯，中吐萬丈長虹。」他一說完，坐在旁邊的二妞就笑咪咪的點頭，出手輕輕拍拍他的，算是稱讚了他，大妞跟著一點頭，繼續對起下一句來。

還沒背上兩句，一直趴在炕上看們的五阿哥就鬧起來，他才八個月大了，一點也不知道愁，他哥哥姐姐們還不敢放開了樂，他卻咯咯咯笑得歡快，聽見弘昭背書識字，也拿了手去勾那木牌子，二妞了臉就咧著裝哭。

張大了出兩顆大牙，嚎了半日也沒見周婷上來抱他，扭著圓子找了一圈，知道額娘不在邊，扁扁收了聲，繼續給弘昭搗。

弘昭向來好脾氣，也不惱他，他拿過去，弘昭就手再拿過來，兩個團子一樣的娃娃坐在一你拉我扯，弘昭一個不留神，就把木牌子從弟弟手裡了出來。

眼見得小團就要翻倒了，胤禛趕邁步上前長了手托住他，他還以為這是在玩兒呢，笑得手腳都搖起來，腳脖子上掛的金鈴鐺一蹬腳就不住歡響，胤禛一把住他藕節似的兒，拍拍他的圓屁。

大妞二妞趕從炕上爬下來，弘昭短爬不利索，二妞扶了他一把，三人站定了行禮，很有些放不開，二妞見胤禛臉不錯，先過去住他的袍角，這一下算是開了頭，另兩個也不知道怎麼作的，一圍上去，倒像是一群雛鳥圍著母鳥嘰嘰喳喳張開要吃的。

胤禛有再多的脾氣，見著這一個個寶貝也都消了下去，他和悅的了弘昭的頭：「開始背聲律了？」

弘昭把頭一點：「姐姐正句子我背呢。」一面得意的看了大妞一眼，這些他很快就了，周婷就大妞二妞兩個做考考他，一面教一面溫故知新，也算是教學相長了。這套法子不論是教的還是學的都很樂意，從弘昭剛會學話，一直實行到了現在。

二妞頭一個跟胤禛顯擺東西，指著炕桌上的匣子告訴胤禛：「阿瑪，皇瑪法賞，老祖宗賞！」

周婷不在，大妞二妞不能私拆東西，就算是給了們也不行，這些都要造過冊之後再看安排。或是存到庫裡，或是拿出來給兩個孩兒玩，但先有一條，周婷不吩咐，們是絕不的。

胤禛知道兒的意思，定是極想打開來瞧的，卻因為周婷不在，沒能看，這會子他來了，二妞就眼的盯住他了。

胤禛樂意哄了兒玩，拿起來一掂，分量不輕，猜也猜著是賞給大妞二妞的飾，這兩個剛剛留頭，細細的頭髮編辮子攥兩個團一邊綁一個，拿白兔做了髮繩圈起來，再穿了滾著邊的裳，遠遠一瞧倒像兩隻蹦蹦跳跳的小兔子。

眼見兩個兒踮著腳，他偏不給們倆瞧，只開了匣子掃一眼，做出驚訝狀來，急得二妞踮起腳來，揪著他的袍角仰著小下，胤禛這才把匣子一低塞進二妞懷裡。

歡一聲，跟大妞一起翻開起來，匣子有些份量，兩個丫頭四隻小手也拿不住，放到榻上找一回，先拿了一串紅墜子來，笑呵呵的比在頭髮上。

瞧著紅彤彤的似是瑪瑙，拿在手裡細看，卻是紅玉髓，哪裡是剛留頭的孩子戴著玩兒的。上頭賞東西也不會錯了規矩來，這明擺了是重賞，又有康熙的一份在裡頭，胤禛一時倒想不為了什麼。

胤禛兀自沉，珍珠掀了簾子引了周婷進來，周婷見胤禛面前放著盞熱茶，水氣氤氳，顯是等了一陣了。

周婷去了外頭披著的白狐裘，出裡頭寶藍素面綢的家常裳，上除了米珠串鵝卵大小的八寶燈樣襟，再沒別的顯眼首飾，見大妞二妞打開了匣子，小兒子手裡抓著個玉蜻蜓的針「蟲蟲」，展眉一笑。

胤禛見這副打扮問道：「去了哪兒？」

周婷挨著他坐下，先拿熱巾捂手，再手去大妞頭上那個團子：「我去瞧了瞧福雅，太醫說是思慮過重呢。弘昀去了，心裡頭不好，我戴嬤嬤好好開解。」若是平時這一句便罷了，再多的周婷絕不會提，此時卻略頓一頓又開了口：「這孩子子有些左，若不說通了，往後的路可難走。」

這是周婷頭一次對大格格下這樣的定語，胤禛微微一怔，見臉上淡淡的，角也沒了先前進屋時噙著的那幾分笑意，從來未說先含笑，此時這副模樣已經算是不愉了。

胤禛皺了皺眉頭，他深知周婷的子，既這麼說了，定是有所指的。戴嬤嬤是胤禛派到大格格邊的，他也一向依賴這個嬤嬤，為人板正規矩嚴格，這時卻周婷說了這話，必是有不妥的地方，微一思索，就定下了主意。

胤禛沖一手，周婷自然的把手放到他掌心裡頭，也不再問大格格的事，指了那匣子東西問：「今兒進宮可跟額娘說了，這是怎麼來的？」

「大過年的，妯娌們都聚在寧壽宮裡頭哄著老祖宗高興，我尋了個機會才跟額娘說了一句。」說著又輕描淡寫一句：「年氏在那府裡頭不安生，老祖宗這才賞下了這個，權當給大妞二妞驚呢。」

胤禛眉目一斂，抬手替理了理鬢髮：「可是誰嚼了舌頭？」

「八弟妹懷著胎，年氏擾了的清淨，自然火氣大些。」周婷說著微微一笑：「我那時候也是如此，聽見一點兒響就睡不穩了。」

這兩個全是他厭惡的，能鬧到隔壁府裡頭也跟著不安生，這個年氏竟是離得遠了也有法子顯出自己來！胤禛冷哼一聲，手的背：「怪道賞了這些下來，老祖宗倒是真疼們。」周婷斜他一眼：「那也是我的兒可人疼。」

「單只是你的兒，就沒有我什麼事兒了？」胤禛調笑一句，手拿過茶盞啜飲一口：「弘昀的喪事兒，該分派的我全分派了，既未年就不按著規格辦了，你把事兒理一理，開了春，汗阿瑪要下江南去的。」

周婷還沒轉過彎來：「這意思，是要帶著你去？」

「你倒忘了，前兩年不是說了要一同去江南的？答應了你的我總辦得到。大妞二妞兩個也大了，可一帶了去，總歸是坐船，安穩的很。」胤禛說著皺了皺眉頭：「留下來的這兩個，你且珍珠看顧著，誤了的好日子，再給添一副妝奩就是。」

珍珠原就立在門邊候著，聽了這話出帕子掩了臉躲出去，原已經在備嫁了，這個年紀已經算是晚了，可胤禛發了話，就是給面，顯得主子跟前離不了，何況又添一副妝奩呢，還是主子爺給添的，更是奴才裡頭從沒有過的榮耀。

是以略在心頭過了一遍就先願意了，半含著意，趕避了出去。翡翠跟在後頭搡一下，轉臉啐了一口，又喜又的去廚房催點心，心裡也盤算，既自己留下來看顧，定是不帶著兩個小阿哥了，倒要先知會烏蘇嬤嬤一聲，大家把正院看了，才算不負主子信任。

丫頭們全避了出去，胤禛才把下半句話吐了出來：「你既看著福雅不好，就別跟下頭兩個小的多。」周婷待大兒有多寬厚他全看在眼裡，就是那事兒都沒計較過，此時說了這話可見是失得很了，已經歪了，再怎麼正也直不起來。

這原就是周婷的意思，就是胤禛不這麼說，也要這麼做的。讓大格格親近兩個小的原就是給的恩惠，若不想給，只管吩咐下頭人或把大格格看了或多給些功課，既定了親事就該在屋子裡頭備嫁，能鬆快一點都是周婷這個做嫡母的仁慈了。

胤禛的態度卻，這還沒過問，就已經先信了，倒周婷如三伏天裡喝了涼茶似的熨帖，卻不能再把大格格往壞了說，也得給留一線：「總歸人是你派過去，我原是十分放心的，想不到過了這些日子還扳不過來，我倒怕……福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