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婷這裡還沒過去敲打年氏呢,皇太后的人已經去申斥一回,話兒說的敞亮,一屋子的小常在都聽見了,知道謹嬪竟跟嫡出的公主別起苗頭來,全都著脖子在屋子裡氣兒都不敢出。
年氏本意並不是給大妞二妞難堪呢,心裡一直覺得個禮也沒什麼,這時候才想起來,年席上除了正經長輩們,這兩個還真沒給旁人行過禮,就是半禮也沒有過。一下子想起了自己的兒,心裡又酸又,若的兒活著,胤禛是不是也會給這麼大的面?
年氏越是不得志,就越是常常想起前世同四郎琴瑟合鳴的日子,那時候的尊榮高貴,到如今全被另一個人替了去,一口銀牙差點兒咬碎,知道四郎有多麼孝順,如今連皇太后也厭惡自己,要出頭不知道要挨到哪一年去。
咬著牙跪下聽皇太后那裡的嬤嬤話裡話外說不知規矩,眼睛瞪著青磚地,子微微打,覺一院子的人都在盯著看,皇太后沒讓嬤嬤到屋子裡去,而是把到院子裡來,存的就是折辱的心思,年氏的臉紅了又白,一陣陣的心火燎上來,卻沒把理智燒空反而想出了請罪的辦法來。
既被打了臉,那乾脆放下所有的段,被訓導過的宮妃很應該「病」下躲,可偏不,偏要妝去皇后跟前請罪!景宮裡呆著這輩子有見著胤禛的時候,可若去請罪,養心殿裡總有上的時候。
嬤嬤一走,年氏就站了起來,邊的宮兒還在發抖,卻見自家主子抬了抬修剪得柳葉似的眉,一翹:「傻看甚麼?給我打水去。」說著抖一抖帕子往屋裡去,吩咐人開了箱子檢起裳來。
翻揀了半日,把箱子裡的裳都倒出來才勉強挑了件錦邊彈墨的湖藍旗裝,拿細細的米珠點綴在頭髮上,開了瓷盒沾了胭脂在手掌心抹開來,往面頰輕拍兩下,比著鏡子前後照過,領著宮一路往養心殿去。
宋氏屋子裡的宮往外一探趕回來報:「瞧著是還要出去呢。」宋氏聽了抿一笑渾不在意,拿指尖撥了撥托盤上的核桃仁:「看天就要用傳膳了,你去等著領菜吧。」
(三)
年氏掐著點人通報,周婷正跟胤禛一用飯,聽見通傳眼睛都沒抬一下,拿銀筷子挾了個冬瓜餡小餃兒往周婷碗裡送,還指了碗碟:「這是剛燒上來的蓮花獻瑞,我瞧著有些素了,弘昭幾個擬了詩句燒一整套的。」
他既不應,外頭的人自然不敢領了年氏進來,周婷只作沒聽見,跟胤禛論起燒瓷來,新帝登基本就要燒一套新瓷,胤禛喜歡彩鮮妍鮮明的,原獻過一套黑漆描金百壽碗給康熙作壽用,便笑道:「不如加一套黑地琺瑯梅花或是玉蘭花樣的,正好大妞二妞幾個一齊拿主意,二妞自小就喜歡這些個。」
蘇培盛見帝后二人說得興起,又是添湯又是布菜,外頭再過來通傳的人就只當沒瞧見,立正了子打眼過去,年氏遠遠被攔在外頭,上言了一句又一句,門上的奴才就是不放進去。
一直等到裡頭撤了菜,周婷含著香湯漱了口才撣著袍角道:「既是來請罪的,就進來罷。」
胤禛不置可否,蘇培盛忖了他的臉退出去抬抬手,年氏早就立不住了,來的時候還有些落日餘暉,這會子都已經掌燈了,上穿得不夠厚,被夜裡起的涼風一激,腦袋一跳一跳的起來,臉發白,上的胭脂都失了。
人扶著進屋,被裡頭的暖香一激越發頭暈,腳一就跪到地上,幸好心裡一直想著說辭,子才彎下來就張開口:「嬪妾給主子娘娘請罪。」
這一話句倒把周婷的火挑了起來,斜一眼胤禛,見他拿著茶蓋兒正撇浮沫,眼角都沒往年氏那裡掃,心裡剛拱起來的火又消了下去,吐出來的話平和的很:「我聽說皇額娘那兒差了人去,你很該去皇額娘那兒謝教導才是。」
這一句就把年氏噎住了,略定一定神又開了口:「嬪妾實對不住主子娘娘的疼,這才過來請罪。」
周婷懶得理,只跪著,不起,年氏咬牙跪在厚地毯上垂了腦袋出潔的臉頰,胤禛這才把從頭到腳掃了一遍,不看還好,這一看眉頭皺得更。年氏來時是著意打扮過的,那件裳織得華貴,雖是素的卻用暗金線繡了花團,比周婷上那件一裹圓的家常舊袍子看上去更新也更富麗,猛的一下摔了手上的茶盞,倒把周婷嚇了一跳。
胤禛的聲音嗡嗡的,似在極力忍著發怒:「不知規矩的奴才,宮裡都在守孝,你竟敢穿金戴銀起來,來人,剝了的上的錦襖。」
年氏惶惶然抬頭,一雙妙目噙了淚花,胤禛越發厭惡,長眼一瞇抿住。蘇培盛等人雖聽見了,去不敢上前,也不知道主子怎麼就有那麼大的火氣,皇帝的人還從沒有剝了外袍拖下殿去的,這是把謹嬪往死路上推了。
周婷一怔之下回過神來,怎麼也給留最後一份面,看管起來也就罷了,這事兒要傳出去,也是打了年家的臉,剛立起來,不防年氏一聲嘶:「四郎!」跟著就見眼淚跟斷了線的珠子似的滾到前襟,膝行過去抱住了胤禛的,仰頭又是一聲:「四郎……」嗚咽著說不出話來。
柳條一樣的子攀在胤禛上似沒了骨頭,一雙荑攥了胤禛的袍角,抬半著頭從淚裡目不轉晴的看住胤禛。
不是周婷,就是屋裡寥寥幾個宮人也都怔住了,蘇培盛垂了頭退了門邊,另幾個直接就到了簾子外頭,屋裡只餘下周婷胤禛跟正半跪半坐在地上的年氏。
這一聲的哀婉纏綿,若不是周婷篤定胤禛與年氏之間無私,憑這千回百轉一聲呼喚就能人腦補出諸多片段來。年氏抱了胤禛不撒手,周婷倒似個局外人似的站著也不是坐著不也是。
把一屋子人都給喊傻了卻不自知,只盯住胤禛的臉,剛才那一聲是憤之下衝口而出的話,卻收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看胤禛的神一下子就了悟了,那分明就是認出了!原來重活一遭的不是,還有他!
怪不得他能早十年登位,似這般不知世事都曉得如今再不比過去,胤禛風評甚好,再沒有他奪權篡位的流言傳出,年氏臉上的笑容慢慢綻出來,襯著未乾的淚珠兒似初放的梨花,淡白帶紅輕艷。
胤禛一時惘然,他知道面前跪著的這個人是自己曾經寵過的妃子,卻記不起是不是舊時模樣,盯住的臉仔仔細細的看,分辨了半晌才猛然回神,他早就不記得那一個年氏是什麼樣子的了,皺眉思索竟一點痕跡都沒有留下。
他驚愕的眼神慢慢淡了下去,臉上的表也跟著淡了,竟還出點笑意來,子出被年氏抱著的,一用力年氏就坐倒在地,臉上狂喜未退,似乎不明白胤禛舉裡的含意。
「聾了還是怎的,朕的話聽不見?」胤禛並沒有提高聲氣,蘇培盛卻不住打了,他直接上前扯住年氏的胳膊,裡也不說請罪的話,使了力氣想把拖出去。
「四郎……」年氏抖著,四郎明明認出了自己,怎麼還個奴才辱,他難道半分也不念著舊麼?
周婷站在一邊看著這一出鬧劇,敏銳的察覺出胤禛的改變,卻又不知道是什麼他變化了,可最後他的態度又變了回來,年氏又變回了一個不相干的人。
怒比剛才的盛怒更底下人心驚,周婷知道不能再年氏說出什麼來,雖然心口一突一空的跳著卻還是走過去握了他的手。
「為這個也值得發這樣大的脾氣,快消了氣兒,傷子呢,既不規矩看管起來便罷了。」說著揮了揮手,年氏已經站不起來了,柳條一樣纖巧的子簌簌打著,帶進來的丫頭更是怕的死咬了不敢,還是珊瑚人把年氏架到外頭去了。
年氏被拖到門邊兒,憤死,又一聲「四郎」衝口而出,周婷怔了一下。剛才那一聲多是歎惜苦,這一聲卻滿是憤懣跟質問。胤禛瞇眼瞪著年氏,太監見狀趕停下來,胤禛不聽倒罷,聽了這一聲兒皺起了眉:「堵了的。」
周婷卻不知道哪裡出了差錯,是年氏那句「四郎」?可他們倆單獨在一的時候都是知道的,難道不那短短一柱香時間就年氏纏綿的喚起了四郎來?連都沒這樣過呢。
可看胤禛的臉這樣壞,也知道這許是年氏心裡常的這時候口而出了。胤禛不提也不問,只按著平日裡的行事給添過茶湯,再把奏折分撿好,一疊疊的放在案上,坐到燈下出沒做完的針線扎上兩針,再抬眼去看胤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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