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爾混，不出城降，來此做甚？”

當耶律洪基看見北門前的一萬死衛，唯有報以苦笑。

這一萬死衛，是耶律一族的族兵，更是皮室軍銳中的銳，自從他接掌皇位以來，十幾年間寸步不離其左右。難到這最後一程，亦要他們陪伴嗎？

“回去吧”耶律洪基無力勸。

完這句，卻是再不多半字，輕夾馬腹，踏踏的蹄聲聲回在長街，載著這位末路君王，悲愴前行。

“陛下何去？”

被做吉爾混的遼將並未因一句“回去”而退卻，冷聲發問：“去戰南人？”

此時，耶律洪基已經穿陣而過，背對吉爾混，略有停頓，淡然道：“去找回朕的尊嚴。”

“所以，陛下要丟下我等？”

“”

見皇帝不語，吉爾混又道：“陛下有陛下的尊嚴，臣下也有臣下的榮耀！”

“”

耶律洪基依舊無言以對，其實從吉爾混出現在眼前那一刻，他就知道，任何勸阻都已經無用了。

“好吧”

終是一歎，“黃泉路上，眾兄弟與朕做個伴也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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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雪依然。

不大，卻冷到人的骨子裏。

地都是灰蒙蒙的，得人有些不過氣。

馬蹄踏雪，發出嘎吱吱的響聲，由緩急，最後連一片，又濺起漫雪霧。

許是大定降城的消息已經傳遍四方，宋軍的攻勢乍然而止。甚至在城北之外，耶律洪基沒有看到一個宋兵。

但是，此刻他卻沒有半分慶幸，因為這本就是為他設的局，唐子浩是不會讓他存在一僥幸的。

心中坦，無喜無悲，領隊前推，萬人馬陣，有一種不出的豪邁與悲壯。

徐奔一個時辰，出城已有二十餘裏，漸暗，卻是已經了黃昏。

耶律洪基終是不由苦笑出聲，這一路全無阻礙，當真是半個宋兵也沒見到，唐奕這回還真是放心。

他就不怕老子膽子那麽一，真就跑了？？？

抬眼遠，“朕記得，前麵是個山穀吧？”

“回稟陛下！”吉爾混應道：“前方正是奉仙坳，多半南人已經在穀中設伏了。”

耶律洪基點頭，“朕也是這麽想的。”

回頭看了一眼吉爾混和那萬死衛，“你們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一指這廣袤地，“這遠近之間可是一個南人都沒有，正適合逃跑！”

“哈哈哈！”吉爾混居然笑出了聲。

“陛下，咱們不就是來找死的嗎！？”

“也對。”耶律洪基也樂了，甚至豪邁。

“那咱們就進去看看，看看南人擺了什麽羅地網，夠不夠取朕之命！”

嗆啷一聲，出腰間戰刀，“我契丹兒郎們，時辰到了！”

言罷，打馬向前，朝著山穀直衝而去。

萬人馬陣奔騰而起，殺氣森森，然後

眼見就要衝山穀，耶律洪卻是一勒馬韁，放緩了殺勢。

他所料無錯，穀口確實有人，不過，卻隻有一人！

狼毫大氅，傲立於風雪，麵萬軍而不改的一個人——

唐奕，唐子浩。

他就那麽靜靜地站在那裏，仿佛已經等了很久。

看不清神，卻不由得讓人真切地覺那了那子從容。

耶律洪基心下大震，下意識向穀。

可惜，眼隻有灰蒙蒙一片，卻是什麽也看不見。

“唐子浩在這裏做甚！？難道他要親眼看著自己覆滅於此？”想到此，耶律洪基哈哈大笑，響徹地。

“我耶律洪基浮沉半世，想不到臨走之前，還能勞得宋之唐子浩親來送別。”

“不、枉、此、生、啊！”

唰！

戰刀一指，“子浩賢弟！”

“有刀，無酒！！”

此句一出，地肅靜，風雪之勢都為之一弱。

而刀鋒所指的唐奕依舊靜靜地看著耶律洪基，與下同勢，渾然一。

終於，唐奕了，緩緩邁出一步，踏雪之聲甚至清晰，萬人皆聞。

然後，是第二步、第三步嘎吱吱的聲音仿佛就響在人心裏。

吉爾混下意識了馬韁，座下戰騎隨之碎步後退，萬人死衛也是相乍起，陣陣馬嘶攪三軍。

_____

唐奕距離馬陣十丈之停了下來。

在耶律洪基凝重、森的神之下，出一個與這灰白地、風雪殺陣極不和諧的燦爛笑容。

藏在大氅之下的手臂一抬，“你有刀”

“我有酒！”

“”

“”

“你大爺！”耶律洪基差點暴走，漲紅著虯髯大臉，刀尖都在抖。

特麽這個‘賢弟’怎麽就不能正常一次！？老子這是要赴死啊，你卻端著個酒壇子，這是斷頭酒嗎！？

“你”

“你”

耶律洪基“你”了半，也沒“你”出下句。

看著唐奕舉著那個酒壇子，最後猛一咬牙，“好！！”

“就依賢弟，先酒！後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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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雪依舊，黃昏漸暗，由灰轉黑，四野之暗淡無。唯奉仙穀前，一堆篝火搖曳，獨這地間唯一的一抹亮。

唐奕與耶律洪基圍火而坐，兩人後，一麵是皇家鐵衛，視死如歸；一麵是穀中伏兵，勝券在握。

唐奕目無焦距地遠四野，現在這裏已經是大宋的土地了。

把酒壇遞給耶律洪基，“這個結果能接嗎？”

耶律洪基毫不做作，自然接過。豪飲一口，又遞了回去。

“實話，朕很不想接，不過，輸得心服口服！”

唐奕笑了，灌了一大口酒，再次遞回。

“我認識的耶律大兄果然坦！”

“哼！！”耶律洪冷哼。“現在這些還有何用？”

“朕已然盡力，自問做到了最好。可還是敗了，隻能是意弄人。”

猛灌一大口，“意讓你唐子浩來收朕，與坦無幹！”

“不是的。”

唐奕搖頭，誠然道：“大兄確實盡力了，可要做到了最好，奕卻是不敢恭維。”

“哦？”耶律洪基有些不服。“何以見得？”

唐奕道：“正是因為大兄的盡力而為，才給了大宋機會。”

憨然一笑，“不瞞大兄，哪怕你什麽都不做，保持十年前的狀態，起碼二十年之，大宋沒有機會染指遼地。”

“切！”耶律洪基更是不服，悍然再飲。

“現在你贏了，什麽都行。”

“還什麽都不做！？我要是什麽都不做，你早打過來了，哪裏等到今日？”

唐奕回道：“大兄還不明白輸在哪嗎？”

“輸在哪？”耶律洪基喃喃自語。“輸在二十多年前就應該殺了你！”

“哈哈哈！”

唐奕大樂，“大兄真的以為一個唐奕就可顛覆大遼？”

“大兄錯了，顛覆大遼的人，正是大兄自己。”

“哦？來聽聽。”

“大兄這些年極力擴張，大行掠奪，表麵上，大遼確實富了，兵多將廣，盛極一時。”

“可是大兄想沒想過，富有與兵多，對於國勢其實沒有多大的關係。”

“”

耶律洪基一陣沉默，表麵上看，唐奕這話的有些荒謬，可是的又覺得有些道理，從前的大宋不就是如此？

富極下，擁兵百萬，不還是歲歲納貢，被大遼和西夏欺負的不行？

緩緩把酒壇湊到邊，輕啄一口，“那賢弟以為，朕錯在哪了？”

“錯在哪兒？”唐奕一攤手。

“你從西域、中亞搶了那麽多人到大遼，這麽短的時間，本族人口急速稀釋，所謂的大遼王朝被真、渤海、西域、突厥、黑汗各種雜七雜八的文化攪了大雜燴。”

“原本漢化的百姓失去了主導，外來各族對大遼又缺乏認同，人心都散了，就算我不打，早晚也得分家啊！”

“”

耶律洪基瞪著眼珠子，一句話都不出來，唯有猛灌烈酒。

原來自己引以為傲的中興之治，在他裏被批的一分都不值了。可是，偏偏這孫子的還那麽有道理。

因為事實擺在那，六十萬大軍被大宋五十萬人堵在城裏全無半點鬥誌，這不就是最好的證明？

如今蕭部、突吉台、納齊耶紛紛降宋，不也明了那份對大遼的忠心？

麵子上掛不住，隻得漲紅了麵皮強詞奪理：“站著話不腰疼，那你怎麽辦？”

著話，狂灌酒湯。

唐奕看著要見底的酒壇，一陣無語，你特麽抱著酒壇喝半了，給我也來一口啊！

賭氣道：“你是皇帝，還特麽不是大宋的皇帝，這種事兒還用問我。”

“我”

“我還不問了呢！”耶律洪基那子隻對唐奕的無名之火又上來了。

“反正就要見祖宗去了，知道錯在哪兒又有何用！？”

站起來把酒壇裏的剩酒一腦倒在火堆之上，騰的一聲，火勢竄起五尺，映得二人臉通紅。

“酒喝完了，該刀了！”

唐奕也是無語，我特麽也沒你的火兒，你急什麽？

“且慢！”

站起形，“就這麽去了，甘心嗎？”

“”耶律洪基乍然怔住，緩緩斂去怒意平靜下來。

“甘心”

直視唐奕，“真的甘心！”

“與賢弟爭鬥二十餘載，乃洪基平生之大幸！”

“今得子浩送別，亦是激。”

“此生無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