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從通天教主開口宣講伊始，便不斷的有一朵朵金蓮虛空幻生；飄然落下，落在五人上，緩緩消失，融神魂。

正是聖人講道，天花墜，每一朵天花之中，都是一點道蘊流轉。

“當年事……無是非，無對錯！”

通天教主緩緩道：“雖然恩怨糾纏，但一切都是因人而起，因而異，說道是非對錯……則是無有。”

靈聖母心下不服，道：“師尊，那西方二位……”

通天教主輕輕嘆息：“他們，也無錯。”

“大師兄立足沉穩，首立人教，無須做任何算計，便可萬古長存；所以大師兄崇尚無爲。因爲，已不必爲！”

“所謂生靈，所謂種族，最終如何超都好，終究化形爲人。”

“靈，你之前玄化形，爲何要化作人類仙的模樣？你可明白這其中道理？”教主問道。

“弟子……”靈聖母渾冷汗涔涔：“弟子當日並未想許多，直至今日，聽師尊如此一說，才約明白。”

“嗯，其實非常簡單，說穿了不外四個字，以人爲本。”

通天教主淡淡道：“比如……西方教之人，比如……妖族之人，比如，靈族之人，比如，闡教之人，比如……截教之人。”

“你何曾聽說過：西方教之西？靈族之靈？闡教之闡？截教之截……如此說法？”

“從不曾有過。”

“縱然是先天生靈，最終行走於這天地紅塵，無不是以人形爲終歸；便如你孔宣師弟，難道與你們在一起的時候，總是那閃爍天地、時常開屏的孔雀不？再如你多寶師兄……”

多寶道人咳咳咳的捂著乾咳起來，素來沉穩如他，竟生出尷尬之。

我好歹也是做過許多年佛祖的人，師尊您給留點面子可好……

通天教主笑了笑，果然沒有揭大徒弟的短，而是繼續說下去，道：“比如你們互相論道，諸仙齊聚的時候，總不能是烏孔雀老鼠狼蟲虎豹盡皆聚在一起論道吧？那場面，還能看嗎？”

左小多和左小念下意識的生出聯想，只是那畫面，終於忍不住哈哈一下子笑起來。

倍覺這位前輩所說的，不但生，而且詼諧幽默，隻言片語間，已是引人勝。

倒是沒有看到多寶道人額頭上的一抹黑線閃過。

終究還是沒有躲過……雖然晦了些。

“但當初，大師伯的選擇終究是……”靈聖母又道。

“嗯，但那仍舊非關是非對錯，唯一的差異，只是立場。”通天教主溫煦的說道：“站在人教立場，截教大興，便要生靈塗炭。”

“那二師伯呢？”

“你二師伯所爲……多事順勢而行，更加無是非對錯，只是無巧不巧的站在你大師伯一邊而已。都說當初乃是闡截兩教之爭，實則以偏概全，牽強附會”

“兩教之間，何來可爭之利益，既然無利益爭擾，談何對立？”

“當初量劫，咱們截教敗了，這是不爭的事實，但是闡教就贏了嗎？贏在哪裡？”

通天教主嘿然道。

“弟子明白了。”

多寶等沉點頭。

是的，當初封神量劫，都說是截教與闡教爭鋒，後來截教固然是敗了，但是闡教就贏了？

贏在何？

大興了嗎？

“嗯，所以當初，你要想一個字，闡教的闡字，何爲闡？闡釋也！那麼，向誰闡釋？”

“自然是向生靈闡釋。”多寶道人若有所思。

“生靈之本爲何？”

“以人爲本。”

“嗯，說到底，說到盡，始終是以人爲本！”

通天教主舒了一口氣，道：“既然大家終點唯一，卻又何來是非，何來對錯，萬法歸一，豈止是說說而已。”

“至於那西方……他們的種種手段，落在咱們眼中或者，難以目，或者卑鄙無恥，或者不擇手段，但若是……設地的想想，自有道理，試問，他們若是不那麼做，他們又何來崛起的希！”

“完全順應時勢的往下走，他們本就不會有傳道中土的機會。”

“因爲他們，終是外來之道。”

“而他們之所以不擇手段，不惜代價，也要做西方大興這件事，就只是爲了自利益？非也！”

“又有何利益？彼此都是無量劫不壞之，還有什麼利益可言爭奪？”

通天教主輕聲道：“他們所作所爲的真意，那是他們自己早早就認定了，他們的教義，是正確的，是可行的，是順應天道人心的，是可以教化生靈，普度衆生的。所以，哪怕殺生無數，哪怕腳踩地獄，也要去做，一往無前，矢志不移。”

“這就是他們的心中信念，始終認定自己是正確，正義，正道。”

“所以纔有了天地殺劫。”

“所以西方纔會這樣做。”

衆人若有所思。

通天教主緩緩道：“而我們截教，大道五十，天衍四九，而我們，便要從這天地之間，截取那遁去的一，截取一線生機。”

“世人常說我有教無類，無任皮戴甲之輩，也可收門下……”

通天教主道：“但若非如此，怎稱截教？若是依天而行，順應天道，那麼，爾等不過是人族之食，此爲萬供養，以人爲本，盡爲口中之食。”

“雖則生靈繁衍，最終卻只得死路一條，淪爲他人果腹之……”

“而截教的截字，便是從此而來，爲萬千本應是盤中餐的衆多族類，截取一線生機。此爲截教傳承之初衷。若是爾等本就爲人族，那何來截取生機之說？”

“所以當初大師兄說我，有教無類，乃是錯誤，殊不知他這句話，在我看來，亦是錯的。”

通天教主輕聲說道：“我的錯誤，在於有收無教，未能將道德傳，纔是本。畢竟當初截教仙，肆洪荒大地，乃是不爭之事實，殘害生靈者，確實多爲截教仙，此爲衆所周知，無謂辯駁。”

多寶道人端坐沉思著，緩緩道：“是。”

“截教乃是截取一線生機，而妖族也是在人族大興之後，發現天地主角易位，不爭則死，事故不得不爭，骨子裡何嘗不是爲了爭那一線生機；巫族，靈族，魔族，歸到底，無不如此。”

“衆生劫難，只在於各自的一線生機，一脈存繼，僅此而已。”

“理念不同，立場不同，沒有是非，沒有對錯。說到盡，莫不如是。”

通天教主緩緩的聲音，如同暮鼓晨鐘，竟是對各族的行爲，都是表達了由衷的理解之意。

“那，我們截教以後當如何？此次量劫重開的行事方針又是如何？”靈聖母有些迷惘：“既然大家都沒有錯，那……”

“有錯沒錯的，從來不妨礙我們截教仙如何做事。”

通天教主淡淡的笑著，眼中卻是逐漸的顯鋒銳：“他們沒有錯，我們自然，更加沒有錯。”

“所以，我們憑著自立場做事，或者去討伐叛逆，或者去追尋公道，或者去了結恩怨……這些都是我們認定的，是他們虧欠於我們的。”

“我們的理念，沒有錯！不會錯！所秉承的本心，也如西方教一般堅定。我們截取生機一線，無錯！”

“是非公道，也不過就是勝負之餘的說道而已。”

通天教主淡淡道：“便如多寶，你若是去找廣子了斷火靈之仇，你勝了，自然是你有道理。但若是你敗了，那便是廣子殺的好。”

“若是你們去找燃燈去報金靈之仇，同樣是如此，一樣的道理。”

“因爲當時大劫之中無對錯，只爲立場，雖然無對錯，卻並不意味著，你殺了人就能白殺！”

“截教敗了，也就罷了。但如今截教再起，欠我者，卻需要拿回來，等到那我等認爲的公平已經存在之後。再重新論定，這天地規則。”

“這便是，截教的道！”

“我們，也無錯！”

三個弟子的眼睛齊齊一亮，之前一直懸著的一顆心，登時放下了。

是的，我們沒錯！

“我截教，無意與闡教爲敵，但當初的公道，需要找回。我截教，無意與西方教爲敵，但當初的公道，需要找回。我截教，無意與人教爲敵，但當初的公道，需要找回。我截教，無意與妖族爲敵，但當初的公道，需要找回！”

通天教主的這番話，看似繁瑣重複，但其中的那種氣勢，卻是隨著一個一個的名字說出，隨之沖霄而起，激盪九霄！

多寶道人輕輕舒了一口氣，聲音凝重：“師尊說的不錯，我們不去招惹是非，但是我們心底的公道，卻需要找回。尤其是，西方教。當初我三教簽押封神榜，幹西方教何事？他既然強一腳，自然要爲此付出代價！”

“關妖族陸何事？”

“牆倒衆人推，既然當初推了，今日便須承因果！”

“陸，呵呵，陸……”

通天教主淡淡的笑了笑，意有所指，卻不再說下去。

大殿中，氣氛越發沉悶。

這會左小多也聽得明白了。

這位通天教主的意思很明白，甚至與自己的想法，還有些不謀而合的共通之。

那就是。

你得罪了我。

我明白，我理解，我懂得，我還可以設地的替你著想，站在你的立場考慮周到，我認爲你做的並沒有什麼不對的地方。

但是，這並不妨礙我要找你算賬！

因爲我也沒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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