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隔四十日左右,魏將司馬尚、桓虎、燕縐、李岌等人的戰報,才陸陸續續抵達魏國王都雒,呈遞於魏王趙潤手中。
這些位魏國將領除了記載各自所遭遇的戰事外,還列了一樁相同的事,即「楚王熊拓戰亡、楚國投降」。
當從宋郡守司馬尚的戰報中看到「楚王熊拓戰亡」這幾個字後,縱使趙潤早有預料,亦不由地心中一,麵黯然地長長歎了口氣。
國的將領打了勝仗,覆亡了楚國,這固然是一樁令人歡喜的事,但同樣的,趙潤亦再次失去了一位與他平起平坐的摯友。
韓然、衛瑜、趙昭、熊琥、熊拓,等等等等,在這些人當中,趙潤其實對熊琥、熊拓堂兄弟倆的友誼最深。
別看趙昭是他的六哥,且兄弟倆曾經亦關係切,但說到底,自從趙昭當年遠赴齊國之後,趙潤與趙昭就再沒有什麽機會麵,反而是曾經相互恨得咬牙切齒的熊拓、熊琥二人,卻時常會與趙潤麵。
“……”
輕歎一口氣,趙潤站起來,緩緩走到窗口,負背雙手目視著窗外。
最後一次見到熊拓是幾時呢?
趙潤思忖著。
以趙潤的記憶力,當然不會忘記他最後一次見到熊拓的日期,那是在洪德二十四年的冬季。
在洪德二十四年那一年,由慶王趙信引發的「三王之」尚未發生,老七頤王趙殷亦尚未從幕後跳出來,那時的國家,仍然是太子趙譽監國。
當時由於趙潤功高蓋主,縱使太子趙譽其實亦想重用這位臣弟,亦不由地被輿論與流言所驚擾,擔心趙潤留在當時魏國的王都大梁而影響到他抓權,便設法將趙潤打發到了封邑,即商水郡。
那時,暘城君熊拓已前赴楚東,奪取了「楚太子」的地位。
問題是當時楚東熊氏一族仍明裏暗裏給予熊拓掣肘,再加上壽陵君景雲,上將項末、項孌,等楚國的實權將領尚未對熊拓歸心——確切地說,當時熊拓在楚東非常不待見。
原因很簡單,因為當壽陵君景舍在「五方伐魏戰役」中的最後一役,即「第一次魏楚雍丘之戰」中被魏國的禹王趙元佲擊敗時,熊拓為了趁機前赴楚東奪權,遂命平輿君熊琥封鎖平輿,對戰敗的壽陵君景舍、上將項末見死不救,導致壽陵君景舍唯有橫穿宋地返回楚東,因此被魏軍,以及被當時齊國的田耽率軍堵截追擊,致使百萬楚軍,僅剩下寥寥人數返回楚東。
正因為如此,壽陵君景舍還會因為到愧對部下兵將而自刎於楚水。
因此對於壽陵君景雲來說,平輿君熊琥與暘城君熊拓,簡直就是殺父仇人一般,既如此,景雲又豈會真心相助熊拓?
當時僥幸逃回楚國的項末,亦是如此。
毫不誇張地說,當時在楚東,除了汝君項恭等數汝南君熊灝的老部下以外,就隻有十萬楚西軍隊是熊拓奪取太子之位的唯一仗持,當時楚東一帶的熊氏、項氏、景氏、季連氏、季氏、連氏、黃氏等大貴族,沒有一個表明立場支持他。
不過這也難怪,誰讓熊拓這件事的確做得不地道呢,倘若他當時下令平輿君熊琥出兵救援壽陵君景舍,當時景舍與項末麾下的楚軍,可能將會有二十萬到三十萬正軍能活著返回楚東,最重要的是,壽陵君景舍或也不至於因此而慚自刎。
當然,倘若果真是那樣,果真二三十萬楚東軍隊撤回了楚東,那麽,熊拓前赴楚東奪權的企圖恐怕也得泡湯了。
縱使景舍、項末二人出於報答而為熊拓說話,也無法徹底改變熊拓無緣楚太子之位的殘酷事實。
理由很簡單,因為熊拓亦是庶出。
庶出的楚公子,基本上是無緣王位的,甚至於,可能連封邑都撈不到。
就比如同樣是庶出的楚水君,同樣是作為王族中人,汝南君熊灝一出生就有冊封,弱冠之齡便得到封邑,代楚王治理偌大的楚西;而楚水君呢,在先王過世、太子熊胥繼位的前後,才弄了一個有名無實的楚水君冊封。
或許有人會問,既然庶出之子無法得到封邑,為何熊拓卻能封暘城,且治理整個楚西呢?
原因很簡單,因為熊拓是繼承了汝南君熊灝思想的人,這使得在當時「楚西、楚東反目仇」的大環境下,似汝君項恭、西郢君熊秉(熊燾之父)、平輿君熊逵(熊琥之父)等汝南君熊灝的老部下,他們在得知熊灝自殺的消息後,要求由熊拓來代替熊灝,否則,楚西熊氏、項氏將為了「楚東死汝南君熊灝」一事,與楚東不死不休。
當時楚東貴族見汝南君熊灝已死,危機已經解除,且熊拓尚且年輕,便同意了此事,這才得以化解楚西跟楚東的這場戰,也使得熊拓為當時唯一一個得到了封邑與權利的熊氏庶出子弟。
可即便如此,熊拓想要染指王位,這卻是萬萬不能。
倘若熊拓想要奪取王權,就必須采取武力,以武力震懾反對者。
而既然要采取武力,那麽,自然不能讓那二三十萬楚東軍隊活著返回楚東,否則,單憑熊拓當時麾下十萬楚西軍隊,如何打得過景舍、項末等人的二三十萬軍隊?
甚至於,他連當時鎮守在昭關的楚國第一猛將項孌都無法戰勝。
所以說,熊拓也是沒有辦法。
隻是這樣一來,他在楚東的名聲就變得非常差,雖然功地主了楚東,為了楚國的太子,但卻使得熊氏、景氏、項氏都對他頗為仇視——直到後來熊拓放下姿態說服了溧君熊盛協助他,在熊盛的出麵勸說下,景氏與項氏這才逐漸放下對熊拓的見。
不過在魏洪德二十四年的時候,熊拓還未曾下定決心懇求溧君熊盛的幫助,畢竟他的格,注定他不會對除熊琥、項恭等人以外的其他人低聲下氣地懇求,更別說溧君熊盛其實也是與他爭奪王位的勁敵。
鑒於當時在楚東呆得抑,兼之熊拓又收到了平輿君熊琥的書信,得知堂妹羋薑即將在商水縣臨盆誕子,遂暇跑到商水縣,一方麵探堂妹羋薑,一方麵也是為了散散心。
當時羋薑懷的,即是魏國後來的太子趙衛。
當時魏楚兩國的關係非常惡劣,且暘城君熊拓與平輿君熊琥還在「五方伐魏戰役」中率軍攻伐商水縣——雖然那場戰事,熊拓與熊琥皆是草草了事,隻是為了混淆、敷衍楚東那邊而已。
總而言之,在「魏楚惡」的大環境下,商水與平輿的關係倒是瞧不出有什麽仇視,甚至於,當熊拓與熊琥跑到商水探堂妹羋薑的時候,他們連招呼都不打就直接闖了商水縣的肅王府——即後來的「商君趙興」的府邸,從這一點就足以證明,趙潤與熊拓、熊琥的關係其實已非常親近。
當然,對於這事,趙潤與熊拓都是不會承認的。
趙潤曾惡狠狠地表示要將闖府邸的熊拓抓起來,而熊拓,則毫不客氣地表示前者隻是他來探羋薑的‘添頭’。
可是在張等待羋薑臨盆誕子的期間,趙潤、熊琥、熊拓三人為了緩解張與力,還曾結伴在周邊一點狩獵。
狩獵範圍從商水郡到平輿郡,仿佛魏楚邊界對於這三位來說毫無意義。
總算是等到羋薑誕下魏國日後的太子趙衛,趙潤在王府設宴慶賀。
當時王府坐滿了賓客,既有從楚國投奔魏國的貴族,亦有商水軍、鄢陵軍的將領們,而在這些人當中,熊拓、熊琥這兩個真正的楚國邑君,就這樣明正大地坐在一群魏人當中。
趙衛,並非是趙潤的第一個子,畢竟此前蘇苒就為他誕下了兒趙楚,但不可否認,趙衛是趙潤的嫡長子。
對於大部分男而言,當他們在得到第一個兒子時,心難免是有些張的。
趙潤亦是如此。
這倒並非因為什麽重男輕的思想,隻因為大多數父親都會被兒子視為榜樣,且該父親也會教導兒子許多不適合用來教授兒的事。
在這方麵,趙潤毫無經驗。
可能是因為喝醉酒的關係,熊琥、熊拓二人當時與趙潤勾肩搭背地開始談論子的話題,畢竟這會兒熊琥早已有了長子熊繆,而熊拓,亦早已有了後來楚國的太子熊辛,他倆在這方麵,經驗顯然要比趙潤多得多。
聊著聊著,三人便開始閑聊其他的事。
首先是熊拓開始倒苦水,講述在他楚東如何被楚東熊氏、景氏、項氏、季連氏那些人掣肘,聽得趙潤一臉幸災樂禍地哈哈大笑,直說熊拓「惡有惡報」。
隨後在熊拓的問下,喝醉酒的趙潤亦將太子趙譽的事說了出來,聽得熊拓亦是哈哈大笑,笑罵趙潤是個愚蠢的家夥,明明王位唾手可得,卻生生要將其推給雍王趙譽。
唯獨熊琥,他倒是沒什麽苦水可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