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無羨拒絕:“不不不,問題本不在於小還是大!——你這取名字的方式跟誰學的?!”不用說,肯定是他舅舅。當年江澄也養過幾條小狗,取的都是什麼“茉莉”、“妃妃”、“小”諸如此類彷彿勾欄名將的名字。金凌道:“男兒不拘小節,你糾纏這個幹什麼!好了!停下,你得罪了我舅舅,非去半條命不可。現在我放你走,咱們扯平了。”
魏無羨道:“你知不知道你舅舅爲什麼要抓我?”
金凌道:“知道。他懷疑你是魏無羨唄。”
魏無羨心道:“這次可不只是‘懷疑’了,他抓對人了。”又問:“那你呢?你不懷疑?”
金凌道:“我舅舅又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事了,他一向寧可抓錯絕不放過。不過既然紫電不出你的魂魄,我就姑且認定你不是。再說了,姓魏的又不是斷袖,可你,居然還敢糾纏……”
他沒說出糾纏誰,一臉惡寒地打住話頭,做了個扇風送瘟神的手勢:“反正你今後和蘭陵金氏無關了!要犯病也別找我家的人!不然我可饒不了你!”
說完,金凌轉就走。走了幾步,回頭又道:“你站著幹什麼?還不走,等我舅舅來抓你?我告訴你,不要以爲救了我我就會激你,更不要指我對你說些麻的話。”
魏無羨負著手踱上來:“年輕人,人這一輩子呢,有兩句麻的話是非說不可的。”
金凌道:“哪兩句?”
魏無羨道:“‘謝謝你’,和‘對不起’。”
金凌嗤道:“我就不說,誰能拿我怎麼樣。”
魏無羨道:“總有一天你會哭著說出來的。”
金凌“呸”了一聲,魏無羨忽然道:“對不起。”
金凌一怔:“什麼?”
魏無羨道:“大梵山上,我對你說過的那句話,對不起。”
金凌不是第一次被人罵“有娘生沒娘養”,但他從沒被人這樣鄭重其事地道過歉。這樣劈頭蓋臉一句“對不起”砸到臉上,不知究竟是什麼滋味,竟然渾不自在起來。
他狂擺手一陣,哼道:“也沒什麼。你也不是第一個這樣說的人。我的確是沒娘養。但是,我不會因爲這樣就比任何人差!反之,我要你們都睜大眼睛看清楚了,我比你們都強很多!”
魏無羨微微一笑,正要說話,忽然變,愕然道:“江澄?你!”
金凌拿了紫電、放跑了人,原本就心虛,一聽這個名字,連忙轉去看,魏無羨趁機一個手刀劈在他脖頸上。把金凌平放到地上,拉起他管,察看他上的惡詛痕。使了一些法子,都不能讓它褪去,心知棘手,半晌,一聲嘆息。
不過,有些惡詛痕雖然他化解不了,但卻可以把它們轉移到自己上。
金凌過了一陣才悠悠轉醒,脖頸,還殘留著痛,氣得當場拔劍躍起:“你竟敢打我,我舅舅都沒打過我!”
魏無羨訝然:“是嗎?他不是經常說要打斷你的?”
金凌怒道:“他不過是說說而已!你這個死斷袖,到底想幹什麼,我……”
魏無羨抱頭衝他背後道:“啊!含君!”
金凌比怕他舅舅還怕藍忘機,畢竟舅舅是自家的,含君卻是別人家的,嚇得不輕,轉就跑,邊跑邊喊道:“你這個死斷袖!可惡的瘋子!我記住了!這事沒完!”
魏無羨在他後笑得不過氣,等到金凌跑得沒影了,他口悶悶的發,咳嗽一陣,笑聲漸漸勉強止住,這纔有空去想一些東西。
魏無羨是九歲的時候被江楓眠抱回去的。
那時的記憶,有些他都已經模糊不清,金凌的母親江厭離卻都記得,還講了不他聽。
說,父親得知他雙親戰敗死的消息之後,一直在找這一對故友留下的後人。找了許久,終於在夷陵一帶找到了這個孩子。第一眼看到他的時候,他正跪在地上撿人家扔下的果皮吃。
夷陵的冬春都很冷,這個孩子只穿著單薄,膝蓋部位磨得破破爛爛,躋著兩隻不一樣也不合腳的鞋子。他埋頭翻找果皮,江楓眠他,他還記得自己的名字裡有個“嬰”字,便擡起了頭。這一擡頭,兩個面頰凍得又紅又裂,卻是一張笑臉。
江厭離說,他天生就是一張笑臉,一副笑相。無論什麼難過都不會放在心上。無論什麼境地都能開開心心。聽起來像是有些沒心沒肺,但這樣很好。
江楓眠喂他吃了一塊瓜,他就讓江楓眠把他抱了回去。那時候江澄也才八|九歲,養了幾條小狗崽在蓮花塢陪他玩兒。江楓眠發現魏無羨很害怕狗,便溫言讓江澄把幾條小狗送走。江澄很不樂意,發了一通脾氣,摔東西甩臉大哭大鬧一場,最後還是把狗送走了。
雖然他因此很長一段時間都對魏無羨抱有敵意,但兩人玩之後,從此一同出門禍害四方,再遇見狗,都是江澄幫他趕走,再對著躥上樹頂的魏無羨大肆嘲笑一番。
他一直以爲江澄會站在他這邊,而藍忘機則會站在他的對立面。沒想到,事實卻是完全顛倒過來的。
魏無羨慢慢走到與藍忘機約定的會合地點。燈火寥落,夜行無人。不須張,那道白影就站在長街盡頭,微微低著頭,一不。
魏無羨還沒出聲招呼,藍忘機一擡頭,便看見了他。對峙片刻,沉著面朝他走來。
不知爲什麼,魏無羨不由自主退了一步。
他似乎在藍忘機眼底看到了鮮紅的。不得不說……藍忘機這幅神,著實有些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