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解釋得詳細無比,宋嵐從手到劍都在發抖:“你這個畜生……禽不如的畜生……”
薛洋道:“宋道長,有時候我覺得呢,你們這樣有教養的人罵起人來很吃虧,因爲反反覆覆就是那幾個詞,毫無新意,毫無殺傷力。我七歲就不用這兩個詞罵人了。”
宋嵐怒不可遏,又是一劍,刺向他嚨:“你欺他眼盲,騙得他好苦!”
這一劍又快又狠,薛洋堪堪避過,還是被刺穿了肩胛。他彷彿沒覺似的,眉頭都不皺一下,道:“他眼盲?宋道長,你可別忘了,他眼盲是因爲把眼睛挖給了誰啊?”
聞言,宋嵐面和作都一僵。
薛洋又道:“你是用什麼立場來譴責我的?朋友?你好意思說自己是曉星塵的朋友嗎?哈哈哈哈宋道長,需不需要我提醒你一下,我屠了你那個道觀之後,你對曉星塵是怎麼說的?他擔心你要來幫你,你對著他,當時是什麼神?”
宋嵐心神大,道:“我!我當時……”
薛洋把他的話堵了回去:“你當時正悲憤?正傷心?正愁沒撒火?所以遷怒?說句公道話,我屠你的觀,確實是因爲他。你遷怒於他也是有可原,而且正中我下懷。”
句句命中要害!
薛洋出劍越來越從容,也越來越狠刁鑽,已佔了上風,宋嵐卻渾然不覺。薛洋手上和口頭都步步,道:“唉!分明是你自己說的‘從此不必再見’,現在又爲何跑來?曉星塵道長,你說是不是?”
聞言,宋嵐一怔。這種低級的騙也會上當,只能說他這時候真的已經徹底被薛洋打了心神和步伐。薛洋哪會放過這等絕妙機會,揚手一揮,毒漫天灑落。
宋嵐從沒見識過這種經人提煉的毒,一撒之下,吸進了好幾口,立刻知道糟糕,連連咳嗽。而薛洋的降災早已等待多時,劍尖寒一閃,猛地竄了他口中!
剎那間,魏無羨眼前一片黑暗。是阿箐嚇得閉上了眼睛。
但他明白,宋嵐的舌頭,就是在這個時候被降災斬斷的。
那聲音太可怕了。
阿箐的兩個眼眶熱了,但死死咬住牙,沒發出一點聲音,又哆哆嗦嗦睜開了眼。宋嵐用劍勉強撐著,另一隻手捂口,鮮源源不斷地從指中涌出。
突遭薛洋暗算,被割去了舌頭,宋嵐現在痛得幾乎行走不得,然而,他還是將劍從地上拔|出,踉蹌著朝薛洋刺去。薛洋輕輕鬆鬆閃避過,滿面詭笑。
下一刻,魏無羨就知道,他是爲什麼出這種笑容了。
霜華的銀,從宋嵐的口刺,從他的後背出。
宋嵐低頭,看著自己穿過了自己心臟的劍鋒,再慢慢擡頭,看到了握著劍,面平和的曉星塵。
曉星塵渾然不覺,道:“你在嗎?”
宋嵐無聲地了脣。
薛洋笑道:“我在。你怎麼來了?”
曉星塵出了霜華,收劍回鞘,道:“霜華有異,我順指引來看看。”他奇道:“已經很久沒在這附近見過走了。還是落單的一隻。是從別的地方過來的?”
宋嵐慢慢地跪在了曉星塵面前。
薛洋居高臨下看著他,道:“是的吧。的好兇。”
這個時候,只要宋嵐把他的劍遞到曉星塵手裡,曉星塵就會知道他是誰了。知好友的劍,他一便知。
可是,宋嵐已經不能這麼做了。把劍遞給曉星塵,告訴他,他親手所殺者是誰?
薛洋就是算準了這一點,因此有恃無恐。他道:“走吧,回去做飯。了。”
曉星塵道:“菜買好了?”
薛洋道:“買好了。回來的路上遇到這麼個玩意兒,真晦氣。”
曉星塵先行一步,薛洋隨手拍了拍自己肩上、手臂上的傷口,重新提起籃子,路過宋嵐面前,微微一笑,低下頭,對著他道:“沒你的份。”
等薛洋走出好遠好遠,估計已經和曉星塵一起回到義莊了,阿箐才從灌木叢後站了起來。
蹲了太久,都麻了,杵著竹杖一拐一瘸,戰戰兢兢走到宋嵐跪立不倒、已然僵的前。
宋嵐死不瞑目,阿箐被他睜得大大的眼睛嚇得一跳,然後又看到從他口中涌出的鮮,順著下頜流滿了襟、地面,眼淚從眼眶裡大顆落。
阿箐害怕地出手,幫宋嵐把雙眼合上,跪在他面前,合起手掌道:“這位道長,你千萬不要怪罪我、怪罪那位道長。我出來也是死,只能躲著,沒法救你。那位道長他是被那個壞東西騙了,他不是故意的,他不知道殺的是你啊!”
嗚嗚咽咽地道:“我要回去了,你在天之靈,千萬要保佑我把曉星塵道長救出來,保佑我們逃出那個魔頭的掌心,讓那個活妖怪薛洋不得好死、碎萬段、永世不得超生!”
說完拜了幾拜,磕了三個響頭,用力抹了幾把臉,站起來給自己鼓了幾把勁,朝義城走去。
回到義莊的時候,天已晚,薛洋坐在桌邊削蘋果,把蘋果都削了兔子形狀,看起來心甚好。任何人看到他,都會覺得這是一個頑皮的年郎,而絕想不到他剛纔做了什麼事。曉星塵端了一盤青菜出來,聞聲道:“阿箐,今天到哪裡玩去了?這麼晚纔回來。”
薛洋瞥了一眼,忽然眼底一閃,道:“怎麼回事,眼睛都腫了。”
曉星塵走過來道:“怎麼啦?誰欺負你了?”
薛洋道:“欺負?誰能欺負?”
他雖然笑容可掬,但明顯已起了疑心。突然,阿箐把竹竿一摔,放聲大哭起來。
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上氣不接下氣,撲進曉星塵懷裡道:“嗚嗚嗚,我很醜麼?我很醜麼?道長你告訴我,我真的很醜麼?”
曉星塵的頭,道:“哪裡,阿箐這麼漂亮。誰說你醜了?”
薛洋嫌棄道:“醜死了,哭起來更醜。”
曉星塵責備他:“不要這樣。”
阿箐哭得更兇了,跺腳道:“道長你又看不到!你說我漂亮有什麼用?肯定是騙我的!他看得到,他說我醜,看來我是真醜了!又醜又瞎!”
這樣一鬧,兩人自然都以爲今天在外面被不知哪裡的小孩罵了“醜八怪”、“白眼瞎子”之類的壞話,心裡委屈。薛洋不屑道:“說你醜你就回來哭?你平時的潑勁兒上哪裡去了?”
阿箐道:“你才潑!道長,你還有錢嗎?”
頓了頓,曉星塵略窘迫地道:“嗯……好像還有。”
薛洋道:“我有啊,借給你。”
阿箐啐道:“你跟我們一起吃住了這麼久,花你點錢你還要借!縗鬼!道長,我要去買讓自己變漂亮的東西。你陪我好不好?”
魏無羨心道:“原來是想把曉星塵引出去。可要是薛洋要跟著,那該如何是好?”
曉星塵道:“可以是可以,但是我又不能幫你看適不適合。”
薛洋又道:“我幫看。”
阿箐跳起來差點撞到曉星塵下:“我不管我不管!我就要你陪,我纔不要他跟著。他只會說我醜!我小瞎子!”
時不時無理取鬧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兩人都習以爲常。薛洋賞了一個鬼臉,曉星塵道:“好吧,明天如何。”
阿箐道:“我要今晚!”
薛洋道:“今晚出去,市集都關門了,你上哪兒買?”
阿箐無法,只得道:“好吧!那就明天!說好了的!”
一計不,再吵著要出去,薛洋一定又會起疑心,阿箐只得作罷,坐在桌邊吃飯。方纔一段,雖然表演的與平時一模一樣,十分自然,但的小腹始終是繃的,十分張,直到此刻,拿碗的手還有些發抖。薛洋就坐在左手邊,斜眼掃,阿箐的小肚又繃起來,害怕的吃不下,但是剛好裝作氣得吃不下,吃一口吐一口,用力碗,喃喃地細碎罵道:“死賤人,臭丫頭,我看你也好看不到哪裡去。賤人!”
其餘兩人聽一直罵那個並不存在的“臭丫頭”,薛洋直翻白眼,曉星塵則道:“不要浪費糧食。”
薛洋的目便從阿箐這邊挪開,轉到對面的曉星塵臉上去了。魏無羨心道:“小流氓能把曉星塵模仿的那麼神似,也不是沒有道理的,畢竟每天都相對而坐,有的是機會細細揣。”
曉星塵卻對投在他臉上的兩道目渾然不覺。說到底,這間屋子裡,真正瞎了的人,只有他一個而已。
吃完之後,曉星塵收拾了碗筷進去,薛洋忽然:“阿箐。”
阿箐的心猛地一提,連魏無羨都覺到了炸開的頭皮。
道:“我幹嘛?”
薛洋微笑道:“不幹嘛,就是教教你,下次被罵該怎麼辦。”
阿箐道:“哦,你說啊,怎麼辦?”
薛洋道:“誰罵你醜,你就讓更醜,臉上劃個十七八刀,讓比你更醜,這輩子都不敢出門見人。誰罵你瞎子,你就把竹竿一頭削尖,往兩隻眼睛裡各一下,讓也變個瞎子,你看還敢不敢賤?”
阿箐骨悚然,只裝作以爲他在嚇唬自己,道:“你又唬我!”
薛洋哼道:“你就當是唬你吧。”說完,把裝著兔子蘋果的盤子往面前一推:“吃吧。”
看著那一盤玉雪可、紅皮金的小兔子蘋果,陣陣惡寒蔓延上阿箐和魏無羨的心頭。
第二日,阿箐一大早就吵著讓曉星塵帶出去買漂亮服和胭脂水。薛洋不滿道:“你們走了,那今天的菜又是我買?”
阿箐道:“你買一買又怎樣?道長都買了多回了!”
薛洋道:“是是是。我去買。我現在就去。”
待他出門,曉星塵道:“阿箐,你還沒準備好嗎?能走了嗎?”
阿箐確定薛洋已經走遠,這才進來,關上門,聲音發地問道:“道長,你認不認識,一個薛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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