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無羨索然無味道:“不理我,只理你。真是認主的。”
藍忘機看了他一眼,把一隻兔子送到他懷裡。魏無羨嘻嘻笑著接了過來,扯了扯它的耳朵,道:“不喜歡我?討厭我?你逃啊,再逃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還是乖乖喜歡我吧。”
那隻兔子在魏無羨臂彎裡扭來扭去,力掙扎,魏無羨掐著它逗了一陣,回到靜室門前,纔將這隻被他得白糟糟的兔子放了。進室中,又是一片清涼和冷香縈繞。
他理所當然地就跟著藍忘機進來了。
藍忘機道:“屋裡有天子笑。”
魏無羨道:“哦。”
他蹭到上次酒的地方,掀開鋪在上面的席子,翻起木板,還在琢磨著:“上上次藍湛喝醉了的時候,老實回答過我,說他沒有喝過屋子裡的天子笑,那他藏這些天子笑幹什麼?不會是……專門留著給我喝的吧?嘿,我這人怎麼這麼不要臉哈哈哈……”
魏無羨竟然爲這個厚無恥、狂妄自大的可笑想法一陣竊喜,藍忘機被他聳的肩膀吸引了注意力,道:“怎麼了。”
魏無羨回頭正道:“沒怎麼,我高興。”
藍忘機沒再說什麼,低下頭,坐在書案邊,拿起了一本書。
魏無羨繼續琢磨:“我該不該問他抹額的事?萬一惱怒趕我出去怎麼辦?不過,我都胡天胡地瞎鬧了這麼久,他還沒有生氣,可見涵養越發好了,估計再鬧一鬧也不會生氣的。不對,我不應該問他,而是應該假裝我不知道抹額有什麼含義,這樣下次還能故意拉一拉,他要是生氣了,我再無辜地說我不知道,不知者無罪嘛。哎呀,我怎麼這麼壞,我還可以再壞一點……”
想著想著,他心不在焉地打開了一隻小壇,提起來仰頭一喝,登時“噗”的噴了出來。
藍忘機一下子放下了書卷,道:“又怎麼了。”
魏無羨擺手道:“沒事!沒事沒事!”
他一面說著沒事,一面把這隻罈子放了回去,滿臉晦氣地換了另一罈。
上次他喝完之後,故意兌了白水進來,想著等藍忘機自己喝的時候喝到白水嚇他一跳。誰知運氣如此不好,這罈子清水竟然讓他自己喝到了。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自從回來之後,他每次想戲弄藍忘機,都是這種下場,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啊!
金麟臺百家清談盛會之期,轉眼即至。
藍忘機從不赴蘭陵金氏的請談會,這次,卻和兄長一起去了。
各大家族的仙府,大多都是建立在山清水秀之,而蘭陵金氏的金麟臺,卻是坐落在蘭陵城最繁華之。
高臺之上,金星雪浪聚一片花海。
金星雪浪是一種品相極佳的白牡丹,花妙,名也妙。花瓣有雙層,外一層大花瓣,層層疊疊,如雪浪翻覆,一層小花瓣,纖細秀麗,著縷縷金花蕊,似金星璨璨。
沿著輦道緩緩,乘車爬上長坡,輦道兩側繪滿了彩畫,皆是金家歷代家主和名士的佳跡。一出輦道,則是一面琉璃影壁,左右兩端分別書有“會當凌絕頂”、“一覽衆山小”。
影壁前有一片鋪著細墁地面的寬闊廣場,來來往往,滿是行人。廣場之前,九階如意踏跺層層托起一尊漢白玉須彌座,一座重檐歇山頂漢殿氣勢恢宏地俯瞰下方。
魏無羨下了車,道:“怎麼覺金麟臺比以前更鋪張了,又翻新擴建了?”
不遠有門生道:“姑蘇藍氏,請此場。”
藍忘機道:“走吧。”
魏無羨覺金家的門生和客都在有意無意地留意著他,並不意外。大概沒人會料到,莫玄羽因爲擾同門被趕出去之後還敢大搖大擺地回來,而且是跟著姑蘇藍氏的人回來的,給他們看看也無妨。他欣然應道:“嗯,走吧。”
別也有不斷有其他家族場:“秣陵蘇氏,請此場。”
“清河聶氏,請此場。”
“雲夢江氏,請此場。”
井然有序,有條不紊。
江澄從另一輛車上下來,一下車便放出兩道眼刀,走了過來,不冷不熱地道:“澤蕪君,含君。”
藍曦臣也頷首道:“江宗主。”
江澄滿面鷙地盯著魏無羨,似乎想對他說什麼話,這時,一個笑的聲音道:“二哥,你怎麼不提前告訴我,忘機也要來?”
金瑤親自迎出來了。
藍曦臣也對他報以微笑,雖說這微笑中,帶著幾分勉強。魏無羨則細細打量著這位統領百家的仙督。
金瑤長著一張很佔便宜的臉。麪皮白淨,眉心一點丹砂,眼珠黑白分明,七分俊秀,三分機敏,面相很是伶俐。這樣一張臉,討人歡心已足夠,卻又不會讓男人產生反,年長者覺得他可,年者又會覺得他可親——就算不喜歡,也不會討厭,所以說很佔便宜。
他角眉梢總是著帶微微的笑意,一看就是個靈巧乖覺的人。上穿的是蘭陵金氏的禮服,頭上戴著紗羅烏帽,圓領袍衫的口上繡著怒放的金星雪浪家徽,邊袖口則繪著江山海紋。佩九環帶,著六合靴,個子是小了點,但右手往腰間的佩劍上那麼沉沉的一,卻出了一不容侵犯的威勢。
金凌是跟在他後一起出來的,他還是不敢單獨見江澄,躲在金瑤後哼哼地道:“舅舅。”
江澄厲聲道:“你還知道我舅舅!”
金瑤道:“哎呀,江宗主,小孩子頑皮,不要跟他計較嘛。你是最疼他的,阿凌這些天怕你罰他,怕得都吃不下飯呢。”
金凌擡眼,瞥見魏無羨,一下子愕然了,口而出:“你怎麼來了?!”
魏無羨道:“來蹭飯。”
金凌微慍道:“你竟然還敢來!我……”金瑤了金凌的頭,把他到後,笑道:“來來來,怎樣都好,金麟臺別的不敢說多,飯是一定夠吃的。”他對藍曦臣道:“二哥,你們先坐,我去那邊看看。順便人給忘機安排一下。”
藍曦臣點頭道:“不必太麻煩。”
金瑤道:“這怎麼麻煩?二哥到我這裡還拘束什麼,真是。”
只要是見過一面的人,金瑤都能記住對方的名字、稱號、年齡和長相,隔多年再見,也能立刻準確地出名字來,並且很熱絡地迎上去噓寒問暖。見過兩次面以上,他就會記住對方的所有喜好與不喜,投其所好,避其所惡。這次因爲藍忘機突然上來金麟臺,金瑤原本並沒有專門爲他準備桌席,現在立刻人去置辦了。
還未殿,藍忘機藉口休息,要找一間安靜的屋子。含君素來不喜熱鬧,這是人人皆知的,倒也無人奇怪,恭敬地給他指了路。一關上門,魏無羨便從袖中取出了一張紙片人。
這張紙片人只有人一指之長,圓圓的腦袋,一前一後分別畫了兩隻眼睛,袖子剪得寬大異常,彷彿蝴蝶的兩隻翅膀。
魏無羨將它託在掌心,閉上眼,須臾,紙片人忽的一震,從他掌心裡爬了起來。
魏無羨的魂魄已附到這個紙片人上了。
它抖抖手臂,兩片寬大的袖子羽翼一般帶著輕飄飄的軀飛了起來,翩翩然的,落到了藍忘機肩頭。
藍忘機側首去看自己肩頭的紙人羨。紙片人一下子撲到他臉頰上,順著往上爬,一路爬到了抹額上,拉拉又扯扯,對這條抹額不釋手一般。藍忘機任由這張紙片人在他的抹額上扭了半天,出一手,要取下他。紙片人見狀,趕哧溜的一下了下來,不知有意還是無意,在他的脣上撞了一下頭。
頓了頓,藍忘機兩隻手指終於捻住了它,道:“不要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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紙片人綿綿地把子一卷,捲上了他纖長的手指。
半晌,這張紙片人才鬼鬼祟祟溜出了這間屋子的門。
蘭陵金氏守備森嚴,如果要搜查,一個大活人自然是沒辦法出自如的。
剪紙化雖然好用,但法時效有限,而且紙人派出之後必須原樣歸位,不得有分毫損傷。如若在歸位的半途中被人撕裂或者以任何形式毀壞,魂魄也將到同等損傷。
魏無羨附在紙人上,時而在一名修士的襬下,時而扁穿過門,時而展開雙袖,僞裝一片廢紙、一隻蝴蝶在空中飛舞。終於,看到了金瑤寢殿的窗子。
他飛到窗子邊緣,廢了一陣力,才從吭哧吭哧地從窗裡鑽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