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子勳似是自己也噁心看到自己的膛,合上服道:“那怎麼會這麼巧?中惡咒的,剛好都是當初斥責過你的人。罵一罵你們就下這種歹毒的惡咒?什麼心!”
魏無羨道:“金子勳,我的確看你不怎麼順眼。但如果我要殺人,不必玩背後下惡咒這種裡的把戲。而且你們一猜就猜到是我,我會這麼明顯地暴自己嗎?”
金子勳道:“你不是很狂嗎?敢做不敢認了?”
魏無羨懶得跟他辯,道:“你自己解決吧。我先行一步。”
聞言,金子勳目兇,道:“先禮後兵,既然你不懂回頭是岸,那我也不客氣了!”
魏無羨頓住腳步,道:“哦?”
“不客氣”的意思很明顯。要解開這種惡咒,除了讓施咒者自損道行,自行撤回,還有一個最徹底的解決辦法:殺掉施咒者!
魏無羨蔑然道:“不客氣?你?就憑你這一百來號人?”
金子勳一揮手臂,所有門生搭箭上弦,瞄準了山谷最低的魏無羨和溫寧。
果然是他不主招惹是非,是非也會來招惹他!
魏無羨將陳舉起,笛音尖銳地撕破寂靜的山谷。然而,靜候片刻,沒有任何響應之聲。
一旁有人高聲道:“方圓十里之都被我們清理過了,你再吹也召不來幾隻幫手的!”
果然是早有預謀,將這窮奇道設了爲他心佈置的葬之地。魏無羨冷笑道:“這可是你自己找死!”
聞聲,溫寧舉手,拽斷了脖子上掛著一枚符咒的一條紅繩。
這條紅繩斷裂之後,他的晃了晃,臉上開始逐漸扭曲,從脖子往面頰爬上數道黑裂紋。突然仰頭,發出長長一聲非人的咆哮!
這埋伏的一百多人裡也不乏夜獵場上的好手,從沒聽過一兇能發出這樣恐怖的聲音,不約而同腳底發虛。金子勳也是頭皮發麻,然而他膛上長的東西,讓他更難以忍,登時一揚手臂,下令道:“放——”
正在此時,另一側山壁之上,一個聲音喝道:“都住手!”
一個白影輕飄飄地落下山谷。金子勳原本已咬著牙紅了眼,一看清來人形樣貌,還擋在了魏無羨前,又驚又躁,失聲道:“子軒?你怎麼來了?!”
金子軒一手扶在腰間劍柄上,冷靜地道:“來阻你們。”
金子勳道:“阿瑤呢?”
去年他還對金瑤十分瞧不起,頗爲輕賤看低,如今兩人關係改善,便喚得親近了。金子軒道:“我把他扣在金麟臺了。若不是我在他取劍的時候撞破了他,你們便打算這樣殺一場嗎?做這樣大的事,也不說一聲,好好商量!”
金子勳中此千瘡百孔惡詛之事,實在難以啓齒。一來他原先相貌格都不錯,素來自詡風流,無法容忍被人知道他中了這麼噁心難看的詛咒;二來中咒就說明他修爲不夠,靈力防衛薄弱,此點更不便爲外人道。因此,他只將中咒之事告訴了金善,求他爲自己尋找最好的咒師和醫師。誰知醫師咒師都束手無策,於是,金善便給了他窮奇道截殺之計。
金瑤則是金善本說好派來爲他助陣的幫手。至於金子軒,因爲魏無羨是江厭離的師弟,再加上金江夫妻恩,金子軒幾乎什麼破事鳥事都要和妻子嘮叨一番,擔心他走了風聲,讓魏無羨有了防備,是以他們一直瞞著金子軒今日截殺一事。
當年魏無羨見金子軒最後一面時,他還是一派年的驕揚之氣,如今家後卻瞧著沉穩了不,說話亦擲地有聲,有模有樣:“此事還有轉圜餘地,你們都暫且收手。”
眼看就能殺死魏無羨,金子軒卻突然攔了下來,金子勳又怒又躁,急道:“子軒,你這是什麼意思?你是來幹什麼的?息事寧人?事到如今還有什麼可轉圜的,你是沒看見我上這些東西嗎?!”
看他似乎又想掀那一片坑的膛,金子軒忙道:“不必!我已聽金瑤說過了!”
金子勳道:“既然你都聽他說過了,就該知道我等不得,不要攔我!”
他二人畢竟是從小便識的堂兄弟,有一二十年的,並不算差,此時金子軒確實不好向著外人說話,而且他也實在不喜歡魏無羨這個人,回頭冷冷地道:“你先讓這個溫寧住手,他不要發瘋,別把事再鬧大了。”
魏無羨更不喜歡他,莫名被人圍堵,火氣更大,也冷冷地道:“事原本就不是我鬧出來的,爲何不讓他們先住手?”
四下一片不依不饒的囂。金子軒怒道:“這個時候你還強什麼?先跟我上一趟金麟臺,理論一番老實對質,把事說清楚了,只要不是你做的,自然無事!”
魏無羨嗤道:“強?我毫不懷疑,只要我現在一讓溫寧收手,立刻萬箭齊發死無全!還上金麟臺理論?”
金子軒道:“不會!”
魏無羨道:“金子軒,你給我讓開。我不你,但你也別惹我!”
金子軒見他執拗不肯化,突然出手擒他,道:“爲何你就是不懂得配合!阿離……”
他堪堪朝魏無羨出手,溫寧猛地擡頭!
一聲沉悶的異響。
聽到這聲音,金子軒怔了怔。低下頭,這纔看到了穿自己口的那隻手。
溫寧面無表的半邊臉上,濺上了幾滴灼熱且刺目的鮮。
金子軒的脣了,神有些愣愣的。但是,還是堅持把剛纔沒說完的那半句話接著說下去了:
“……不會想看到你這樣的……”
魏無羨的神也是愣愣的。
一時半會兒,他還沒反應過來,怎麼回事。
怎麼回事?
怎麼瞬息之間就變這樣了?
不對。不應該。一定有什麼地方出了差錯。他剛纔明明有好好控制住溫寧的。就算溫寧已經被他催了狂化狀態,他也應該控制得了的。明明以前都控制得住的。
明明溫寧就算髮狂了也絕對不應該離他的控制、一定會服從他的命令不會胡傷人的!
溫寧將刺穿金子軒膛的右手出,留下了一個心涼的窟窿。
金子軒的臉看上去很難過地了,似乎覺得這傷勢沒什麼大不了,自己還可以站著。但終究是膝蓋一,率先跪了下來。
驚恐萬狀的呼號聲開始在四下高低起伏。
“鬼……鬼將軍發狂了!”
“殺了,他殺了,魏無羨讓鬼將軍把金子軒殺了!”
“放箭!還愣著幹什麼!放箭啊!”
發出號令的人一回頭,就一道黑的影鬼魅般地近到了前!
“啊——————!!!”
不是。不是的。他本沒想殺金子軒的。
他完全沒有要殺金子軒的意思!只是在剛剛那一瞬間,不知道爲什麼,他忽然沒能控制住!忽然失控了!
金子軒的終於支撐不住,重重向前傾倒,砰的一聲,摔在了地上。
他一生都高傲自大,看重自己的外表和儀態,好潔淨,乃至有些輕微潔癖,此刻卻側臉朝下,狼狽萬分地摔在塵土之中。臉上的點點鮮和眉心那一點硃砂,是同一個殷紅的。
盯著他漸漸失去采的雙眼,魏無羨腦中混一片。
你不是說心如何你有數的嗎?你不是說自己控制得住嗎?你不是說絕對沒問題,絕對不會出差錯的嗎?!
“啊啊啊啊鬼將軍啊啊呃————!!!”
“我的手!”
“饒命。不要追我,不要追我!”
窮奇道中,已淪爲一片慘四起的海!
魏無羨腦中一片空白,清醒過來的時候,已經躺在伏魔殿裡了。
溫和溫寧都在。
溫寧的瞳仁又落回了眼白之中,已經離了狂化狀態,似乎正在和溫低聲說話,見魏無羨睜開眼睛,默默跪到了地上。溫則紅著眼睛,什麼都沒說。
魏無羨坐了起來。
沉默半晌,心中忽然翻涌起一洶涌的恨意。
他一腳踹到溫寧口,將他踹翻在地。
溫嚇得一,握了拳頭,卻只低頭抿。魏無羨咆哮道:“你殺了誰?你知不知道你殺了誰?!”
恰在此時,溫苑頭頂著一隻草織蝴蝶從殿外跑進來,喜笑開道:“羨哥哥……”
他本來是想給魏無羨看他塗上了新的蝴蝶,然而進來之後,他卻看到了一個猶如惡鬼的魏無羨,還有蜷在地上的溫寧,一下子驚呆了。魏無羨猛地轉頭,他還沒收住緒,眼神十分可怕,溫苑嚇得整個人一跳,蝴蝶從頭頂落,掉在了地上,當場大哭起來。四叔趕勾著腰進來,把他抱了出去。
溫寧被他一腳踹翻之後,又爬起來跪好,不敢說話。魏無羨抓著他的領,把他提起來,瘋了一樣地吼道:“你殺誰都行,爲什麼要殺金子軒?!”
溫在一旁看著,很想上來保護弟弟,卻強行忍住,又是傷心又是驚恐地流下了眼淚。
魏無羨道:“你殺了他,讓師姐怎麼辦?讓師姐的兒子怎麼辦?!讓我怎麼辦?我怎麼辦?!”
他的吼聲在伏魔殿中嗡嗡作響,傳到外面,溫苑哭得更厲害了。
耳中聽著小兒遠遠的哭聲,眼裡看著這對手腳都不知該往哪裡放的驚惶姐弟,魏無羨的一顆心越來越暗。他捫心自問:“我這些年來到底是爲什麼要把自己困在這座葬崗上?爲什麼我就非要遭這些?我當初是爲什麼一定要走這條路?爲什麼要把自己弄這樣?我得到什麼了?我瘋了嗎?我瘋了嗎?我瘋了嗎!”
若是他一開始沒有選擇這條道路就好了。
忽然,溫寧低聲道:“……對……不起。”
一個死人,沒有表,紅不了眼眶,更流不了眼淚。可是,此時此刻,這個死人的臉上,卻是真真切切的痛苦。
他重複道:“對不起……
“都、都是我的錯……
“對不起……”
聽著他磕磕地反覆道歉。忽然間,魏無羨覺得稽無比。
本不是溫寧的錯。
是他自己的錯。
發狂狀態下的溫寧,只是一件武而已。這件武的製造者,是他。聽從的,也是他的命令:屠殺所有敵人。
那時劍拔弩張,殺氣肆,再加上他平時在溫寧面前從來不吝於流對金子軒的不滿,在溫寧心底種下敵意的種子,是以金子軒一出手,無智狀態下的溫寧,便將他認作了“敵人”,不假思索地執行了“屠殺”的命令。
是他沒能控制好這件武。是他,對自己的能力太自負。是他,忽略了至今爲止所有的不祥徵兆,相信他能夠住任何不良影響,相信他不會失控。
溫寧是武,可他難道是自願要來做武的嗎?
這樣一個生怯弱、膽小又結的人,難道以往他在魏無羨的指揮下,殺人殺的很開心嗎?
當年他得了江厭離饋贈的一碗藕湯,一路從山下捧上了葬崗,一滴都沒撒,雖然自己喝不了,卻很高興地看著別人喝完了,還追問是什麼味道,自己想象那種滋味。親手殺了江厭離的丈夫,難道他現在很好嗎?
一邊把錯誤都攬到自己上,一邊還要向他道歉。
魏無羨揪著溫寧的領,看著他慘白無生氣的臉,眼前忽然浮現出金子軒那張沾滿了塵土和鮮、髒兮兮的面容,同樣也是慘白無生氣。
他還想起了好不容易苦盡甘來才嫁給了心上人的江厭離,想起了金子軒和江厭離的兒子,那個被他取過字的孩子,才一丁點大,纔剛剛辦過滿月宴,在宴會上抓了他爹的劍,他爹孃都高興壞了,說這孩子今後會是個了不起的大劍仙,說不定還是仙督。
怔怔地想著,想著,魏無羨忽然哭了。
他茫然地道:“……誰來告訴我……我現在該怎麼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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