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說完這句話後,沈默慢慢松開季明軒的手,仿佛已把一生的力氣都用盡了。
七年前那個雨夜,季明軒將自己的心送到他手裏,卻始終未得回應。如今人事已非,他只想讓季先生也看一看他的心。
不過這場獨角戲應當結束了。
沈默看一眼時間,悵然道:「原來連半個小時也沒到。」
季明軒面無表,只雙眼一直著他。
沈默避開那視線,又看一眼他左手上的戒指。這不是他畫得最好的一次,卻絕對是最用心的一次。
而他現在要親手抹去這顆心了。
沈默站起來道:「我幫季先生洗掉手上的料吧。」
季明軒卻坐著沒,在燈下瞧了瞧他左手上的畫,問:「只是這樣就夠了?不用再畫一幅肖像畫?」
沈默安靜片刻,答:「沒有必要了。」
他已在他的心上,這世上任何筆墨也描摹不出,何必還要再畫?
季明軒點點頭,站起來說:「我自己洗吧。」
沈默開了洗手間的門,往洗手池裏注滿水,他怕洗不掉料,又特意找出一塊香皂來。
季明軒也跟進來,當他面卷起左手的袖。
沈默瞥見他戴的袖扣,猛地想起些什麼,頓覺眼眶發熱。他連忙別開頭去。
洗手間裏響起嘩嘩的水聲。
沈默閉上眼睛,覺得五髒六腑也隨那聲音緩緩翻攪。
季明軒一邊洗手一邊問他:「回國之後有什麼計劃?」
「當然仍是畫畫,我現在改用左手拿筆了,右手……」沈默想起那個約定,頓了頓道,「右手不會再畫了。」
「沒有結婚的打算嗎?」
「看緣分吧,不知能不能遇上合適的人。」
「覺得什麼樣的人才合適?」
沈默噎了一下,不知怎麼答他。季明軒又問一遍,他只好著頭皮說:「也沒什麼特別要求,志趣相投就行了。」
他正編不下去,忽聽季明軒問:「你看我怎麼樣?」
沈默愕然回頭:「季先生……」
季明軒已過一只手來住他下。
是左手。
他左手並未被水打,無名指上畫的戒指依然栩栩如生。
季明軒抬起沈默的下,強迫他同自己對視,手指輕輕過他的,沉聲問:「既然這是你的心,為什麼還要洗掉它?」
沈默心頭發酸,了,終究什麼也沒有說。錯過了就是錯過了,他能得半小時已是不易,以後卻不必再同季明軒見面了。
沈默推開季明軒的手,轉走出了洗手間,道:「我明天就要回國了,還得接著收拾行李,季先生也早點回去休息吧。你手上的料最好還是洗掉,雖然季太太不在這裏,但是……」
季明軒打斷他的話,道:「誰說我已經結婚了?」
沈默以為是自己聽錯。他呆立原地,過了一會兒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小心翼翼地確認:「沒有嗎?」
季明軒揚了揚左手,道:「如果我已結婚,這位置怎麼還會空著?」
「可是,季寧……」
季明軒氣定神閑,一步步走近沈默。「一個三歲孩子的父親,難道不能仍是單嗎?」
當然也有這種可能,譬如未婚生子,譬如他已離婚,再譬如……沈默拿不準是哪一種。
季明軒已經走到他前來。
沈默反地往後一退,背抵在落地玻璃窗上,是退無可退了。
季明軒出手,將他圈在雙臂之間。
沈默覺得他這神有些像四年前的那一晚,只不過當時季明軒喝醉了,而如今他卻清醒得很,雙目熠熠生輝。他的氣息似有若無地拂過沈默耳邊,他:「沈默。」
沈默離得他這麼近,連聲音都在發了,應道:「嗯,是我。」
他只應了這麼一聲,季明軒就立刻吻上來。他吻得很輕很輕,像是怕嚇跑了沈默似的,只是這樣著他的,舌尖細細地在他齒間掃過。
沈默渾發熱,但他仍有一理智,掙紮著躲開一些,道:「季太太……」
「沒有什麼季太太,」季明軒說,「就算有,也必定是我眼前這個人。」
沈默的聲音卡在了嚨裏,半晌才問:「為什麼?」
季明軒沒有出聲。他深深看了沈默一眼,然後抬起左手,用了無名指上畫著的戒指。
沈默不由得屏住了呼吸,像是被他吻在心尖上。
他忽然知道答案了。
這世上只有一樣東西是藏不住的。著一個人的時候,即使只字不提,眼角眉梢,一個眼神就已將他出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