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仔細盤問了金嬤嬤,知道拿幾個驢打滾誆騙九公主的人乃鄧昭儀的侄兒鄧彩明,現為七公主的伴讀。

這事兒雖算不得嚴重，卻從側麵反映出了鄧彩明的膽大妄為和貪婪，這等低劣品行最為皇帝所不喜。因鄧昭儀還育有三皇子，現如今已上朝聽政,辦了幾樁漂亮差事。皇帝很滿意,本想趁太後大壽之際將的位份抬一抬。皇子生母，怎麼著也得晉個妃位才顯得好聽。

然而經此一事，皇帝乾脆利落地將鄧昭儀的名字從晉封名單上劃去。鄧彩明誆騙小九兒顯然不是第一次,七公主不可能不知道。非但冇有阻止,反在一旁看戲，是不是鄧彩明得了九兒東西，轉便都獻給了？

兩人一麵把玩九兒的珠寶,一麵還笑傻吧？有冇有上下尊卑？有冇有姐妹親？堂堂公主，眼皮子怎能淺這樣？

皇帝的腦補怎麼也停不下來，對教養不力的鄧昭儀也厭惡上了，命人送一匣珠寶去宮中，言道自己也想換幾個驢打滾嚐嚐。

鄧昭儀丈二和尚不著頭腦，瞥見兒忽然慘白的麵才心有所，捉住好一番盤問，最後氣得的臉龐都變形了。

晉位最關鍵的時刻鬨出這一檔子事，不但倒了黴，兒子在皇上心裡的地位也跟著下降。這兩個不爭氣的東西，事不足敗事有餘！

翌日一早，鄧彩明便被兩個老嬤嬤送出宮門，言及這輩子都彆再進來。

諸事料理妥當，皇後拿著新出爐的晉位名單閱覽。三皇子能力卓絕，行事老辣，近日來在朝上頻出風頭。正所謂母憑子貴，皇上為抬舉三皇子而加封鄧昭儀已在皇後的預料當中。這母子兩對東宮來說是一個巨大的威脅。

心下正琢磨著應對之法，卻冇料敵手竟因幾個驢打滾就跌倒了，還跌在臨門一腳的地方。思及此，皇後孃娘不厚道的笑了，對心腹嬤嬤歎道，“虞襄果然是個好的，早該接進宮來陪伴九兒纔是。”

嬤嬤連聲附和。

——

虞襄並不知道自己教導球兒告黑狀的舉引出一番宮廷風雲，回到家後直奔老太太正院，陪一塊兒唸經。

這祖孫兩個現在都很焦慮，唯有唸經的時候才能平靜下來。一起吃喝樂培養不出，一起渡過難關卻能很快惺惺相惜。因著虞襄對孫子的真實意，老太太對這個便宜孫是越看越喜歡。

“回來啦。”聽見椅轉的聲音，老太太停下唸經，轉頭看去。

“回來了，哥哥今日有冇有捎信？”虞襄張口就問。

“冇呢，”老太太搖頭歎息。

虞襄期待的表立馬垮下去，讓桃紅柳綠將抱到團上，擺出跪拜的姿勢，從荷包裡出一枚生了鏽的古錢，合在掌心念起經來。

“拿著一枚銅錢作甚？”老太太奇怪的瞥一眼。

“古錢可驅邪避禍保平安，我拿著念上七七四十九天《大般涅槃經》，再讓哥哥帶去西北。樸神醫送我那些靈丹妙藥，也統統讓哥哥拿走。”虞襄低聲解釋。

老太太很欣，取下自己的五福袋遞過去，“唸完經把銅錢放在裡麵好生收著，回頭使人送藥的時候一塊兒帶過去。咱們祖孫兩冇啥可幫襯他的，且多多祈福吧。”

虞襄極為認真的點頭。

虞品言走得非常突然，剛開春，還冇來得及回家一趟。虞襄跟老太太隻能躲在門後，一邊聽著軍隊開拔的馬蹄聲一邊抹淚。林氏連麵都冇，更冇使人送信或送東西，好似冇這個兒子一般。

老太太本就傷心，見如此無不由然大怒，親自跑到院裡，把兒子留下的全燒了，若不是還保有一些理智，冇準連兒子牌位都能燒掉。

林氏跪在正院門口哭了一宿。虞襄披著厚厚的大氅看了半宿，下半宿做了許多夢，夢裡全是虞品言的影。

——

祖祖輩輩都死在戰場上，虞品言深知戰爭的殘酷，卻從未想過會如此殘酷。與朝堂上的謀詭計，爾虞我詐完全不同，這裡隻有與火、生與死、刀與劍影。天上地下一片赤紅，就連也染上了，不，或許是自己額角流下的鮮浸眼眶所致。

虞品言一邊分神思忖，一邊利落的收割著生命。敵軍的首領近了，三百米，兩百米，一百米，他眸中暴出滔天殺意，向看見他忽然出現而顯得驚駭不已的人舉起屠刀，刀刃嵌進裡的同時，他似乎聽見有人在耳邊大喊，“哥，快躲開！”

頭顱從頸上掉落，狂湧的鮮發出滋滋的響聲，噴的到都是，虞品言調轉馬頭，就見一支箭矢裹挾著罡風呼嘯而至，速度奇快。他隻來得及往左側稍移，便覺口一陣劇痛。

“將軍中箭了，保護將軍！快！”幾名士兵高聲呐喊，隨即朝他的方向狂奔，試圖襲的一名敵軍被及時趕來的士兵斬於馬下。

甲冑上沾滿鮮的將軍依然躺在地上生死不知，由強勁袖弩激發的箭矢連鐵板都能穿，對付區區一塊護甲不過是輕而易舉。有人上前扶起將軍，卻不敢拔掉在他口的利箭，充斥在鼻端的除了失去戰友的酸，還有無論如何也清洗不去的腥味。

死亡，每一天都在發生。

“哭什麼？我死不了！”虞品言推開攙扶自己的士兵，巍巍站起來，抬手便將口的箭矢拔掉。

“將，將軍，您冇事？”士兵驚訝的語無倫次。

虞品言從的袋裡出一枚被箭頭撞得變了形的銅錢，說話時眸中的殺氣儘數收斂，“冇事，這枚錢幣幫我擋了一劫。上馬，繼續殺敵！”

他翻躍上馬背，繼續朝前衝去。在這一刻，天地間的儘數消退，掩埋在心底的，對剝奪他人生命的恐懼和茫然全都變了要活著回去的強烈-。他活著，他著的人才能活著，所有阻擋他的人都得去死。這就是戰爭，與仁義道德無關，隻關乎生死存亡。

士兵們大振，一邊呐喊一邊殺向敵營。許多禿鷲循著的腥氣飛來，將頭上的烈日遮蔽，不時發出令人骨悚然的長嘯。

天上地下一片赤，口似被人剜走一塊，痛不可遏。 虞襄尖著醒來，放眼四顧哪還有斷肢殘軀、滾滾硝煙，此分明是老祖宗的臥房。

老太太年紀大，睡得淺，中午隻眯了一刻鐘便覺得足夠，正坐在外間翻閱賬目，聽見虞襄的尖，手裡的佛珠啪嗒一聲掉在地上。如果耳朵還靈，虞襄的似乎是‘哥快躲開’？

老太太將賬本一扔，杵著柺杖走進去，問道，“做噩夢了？夢見你哥了？”自打山崩那回過後，對虞襄的夢就格外重視。

“冇，冇夢見什麼。”虞襄自個兒擔驚怕也就算了，卻不想老太太跟著罪。

“莫要騙我！我都聽見了！是不是夢見言兒出意外了？”老太太誓要打破砂鍋問到底。

“哪兒呀，我就是夢見戰場上的景，到都是，還有禿鷲在天上喚，可怖的很，這才起來。老祖宗，不過是一個夢罷了。”虞襄勉強扯出一抹微笑。隻有自己才知道，心臟都快從嗓子眼裡蹦出來了。

“彆人的夢那隻是夢，你的卻不一定。”老太太坐到榻邊，直勾勾的盯著。這孩子，靈的很，頭一回唸經便帶給一種滿天神佛在耳邊唱的玄奧，直忘了自己是在天上還是凡間。

虞襄毫不想回憶夢中的景，甚至應不到虞品言是生是死，為了逃避老太太盤問，捂住口痛起來。

“怎麼回事兒，剛纔還好端端的呢。來人啊，快去找大夫！快著點！”老太太見臉煞白，冷汗淋漓，痛苦得恨不能在床上打滾，立馬將做夢的事丟到腦後，跑出去一聲接一聲催促。

大夫來了細細診脈，反覆數次後依然找不出病因，隻得開了幾服安神靜氣的藥。

虞襄將手按在口上的時候才發覺那劇痛不是夢中的幻覺，卻是實實在在的。很清楚自己並冇有生病，也冇有傷，那便是虞品言出事了。強撐著疼痛跪在佛前祈禱，不停不停祈禱，把腦海中能記得的所有經文一一虔誠的誦，這一跪就跪了整整一天一夜。

老太太起初還陪著，三四個時辰後便撐不住了，在馬嬤嬤的反覆勸說下回屋休息。

“這孩子心誠啊。分明不是親兄妹，卻是比親兄妹還親啊！”老太太搖頭歎息。

“瞧您說的，在小姐心裡，侯爺可不就是嫡親哥哥麼，到底是從小一塊兒長大的分。”馬嬤嬤輕重適度的給老太太。

“最近幾天在做什麼？”老太太指了指東邊的廂房。

“使人買了許多緞子跟繡線，說是要給故去的侯爺繡像，還給流落在外的小姐裁裳。”馬嬤嬤不自覺放低音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