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的月真是好!琉璃擡頭看了好幾眼,只覺得那月華圓滿皎潔得有些不可思議。直到眼前有人清脆的了一聲,“長史、夫人”,才醒過神來,卻見是守在院子裡的小芙搶上來行了禮。想到適才比平日高了許多的這一聲招呼,不由笑了起來,“不必多禮。”?
小檀走到門前挑起了門簾,堂舍裡的兩個人一起回過頭來,柳如月的眼睛明顯有些紅腫,神裡卻有一種奇異的安寧和,方烈的變化似乎更大,眉目之間一片舒展明朗,先前的野和銳利似乎已融化得無影無蹤。琉璃有些驚訝的看著並肩站在一起的這兩個人,明明一個穿著胡袍一個穿著唐衫,一個黑瘦獷,一個小甜潤,卻有一種說不出的和諧,彷彿早已這樣並肩站了很多年,而且會一直這樣站下去。?
裴行儉也是腳步一頓,隨即便抱手微笑道,“恭喜!”?
柳如月與方烈相視一眼,也都笑了起來,大大方方的一起還了禮,方烈笑道,“此事只怕還需勞煩長史。”?
裴行儉笑著點頭,“人之,乃是福分。”?
方烈也不客套,“裴長史,我和阿月已經商議定了,我會留下幾日,辦了婚事便帶阿月回去,只是阿月有時還會會西州暫住,還夫人照看一二。”?
裴行儉臉上略有訝,到底還是點了點頭,“西州之事好說,只是大將軍那邊……”?
方烈毫不在意的揚眉笑道,“無妨,大將軍看著嚴正,子其實最是寬厚,我也曾稟告過在長安還有未婚妻子,大將軍知曉了定然不會怪罪。”?
裴行儉沉道,“那便好,如今時辰已不早,咱們還是先回都護府,待會兒我還要給你私下引見一人,你的事,只怕瞞他不過。”見方烈和柳如月臉上都出了一驚訝和擔憂,忙笑道,“不打,只須知會他一聲而已。”?
柳如月猶疑道,“可是麴世子?”?
裴行儉笑著道了聲“是”,方烈倒是有些詫異,“便是那個薰剃面的世子?”?
琉璃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起來,柳如月見裴行儉和琉璃神都十分放鬆,想到這幾個月的所見所聞,一顆心也定了下來,微笑著對方烈道,“此事說來話長,日後我再慢慢告訴你,這位世子倒是不可貌相的,好在如今已不再爲難長史,長史既有把握,定然不會有錯。”?
方烈想了想,搖頭一笑,又低聲道,“阿月,我先與長史過去了。”?
柳如月眼神和的點了點頭,“我等你。”?
這一夜,裴行儉卻是三更之後纔回來,上頗有些酒氣,廚下早已備好了醒酒湯,琉璃忙讓人端了上來,又幫他換面,裴行儉按住了的手,“我自己來,你莫忙,先坐下歇著。”一面自己臉,一面又問,“你怎麼還沒睡?”?
琉璃笑道,“我陪著柳阿監說了會兒話,一時睡不著。方公子是否也跟你一道回來了?”?
裴行儉笑道,“那是自然,我將他安置在外院。若不是他跟彌將軍稟告了要留在西州親,只怕還不至於喝到這時辰。”?
琉璃不由嘆道,“這兩人還真是敢作敢當。”?
裴行儉也嘆了口氣,“的確,方兄固然剛烈,柳阿監也是心志堅韌,雖是有人終眷屬,日後卻也會走得艱難。”?
琉璃心裡一,猶豫著問道,“是麼?我今日也問了柳阿監,方公子如今所在離西州頗有些路程,爲何方公子說以後或許時常回西州小住?柳阿監沒有答我,只笑著岔開了話題……”?
裴行儉正在喝醒酒湯,一時並未做聲,喝完纔在琉璃邊坐了下來,手將拉自己懷裡,低聲道,“你可曾聽說過突厥於夫妻之禮上與大唐不同?”?
琉璃原本就知道教坊裡的樂們喜好結爲香火兄弟,共用夫君,說的便是“突厥法”,在西州這一年多也聽人提起過一兩回,此時這些傳聞一起涌上心頭,心頭不由一驚,“難不……”?
裴行儉忙笑道,“所謂共妻之制,突厥貴人間自是不會如此胡來,通常不過是轉房,尊長死後,以弟妻嫂,以子妻繼母而已。方兄如今是彌將軍麾下的將,有他一日,斷然不會有人敢輕辱了他的妻子,只是世事無常,若他在戰場上出了意外……”他搖了搖頭,沒有說下去。?
琉璃這才明白過來,“因此他上戰場之前,便會把柳阿監送回西州?”可是世事無常,有些事哪裡是說得準的?想到今日柳如月提及日後那副從容含笑的神,想到這背後的決心與勇氣,只覺得百集,一時不知該說什麼纔好。?
裴行儉也沒有開口,半晌才道,“若我是方兄,大約無論如何也不敢如此冒險。”?
琉璃想了片刻,微笑道,“若我是柳阿監,大約死也要跟你過去。總不能爲了日後的禍福莫測,便讓此時終生抱憾。”?
裴行儉看了琉璃好一會兒,低頭吻在了的臉頰上,喃喃道,“我知道,我自然知道。”?
到了第二日,阿史那彌便帶了部將們離去,臨行倒是給方烈頗留了些金銀之,裴行儉便幫他在曲水坊就近尋了一院落,辦起了婚事。雙方既無親屬長輩,婚事便也辦得簡單,一封婚書帶著聘禮進了柳如月的小院子,隔一日的夜間,一擡肩輿把擡到了匆匆收拾出來的新宅。?
柳如月人緣本好,曲水坊的街坊也多知與家人失散,聽說終於尋到了從小定親的表兄,無不替高興,前來觀禮之人了滿滿一院子。待見到麴世子和裴長史也在屋中做客,更是熱鬧了起來。?
柳如月去了障面,眉目得令人屏息。方烈穿了大紅的婚袍,看去也似乎年輕了好幾歲,只是從拜堂到坐帳,都只會一個勁傻笑。?
琉璃見識過西州人弄新婿的勁頭,忍不住有些擔心,悄悄跟裴行儉道,“新郎不會是先前打到頭,被打傻了?”?
裴行儉心甚好,已喝了不酒,微瞇著眼睛笑道,“放心,方兄的手比我還好,就曲水坊的這些婦人,哪裡能傷得了他?他不過是歡喜過頭了。”?
琉璃狐疑的看了他幾眼,“你手很好麼?”停了停又嘟囔道,“原來歡喜得狠了是這般模樣,你親時還有心思算計別人,可見歡喜得有限!”?
裴行儉愣了半晌,搖頭苦笑道,“自然都是我的不是,再也不敢了。”?
琉璃立時瞪大了眼睛,眸子裡全是驚奇,“再?你還想幾次親?”?
裴行儉“唉呀”一聲,不由捂著額頭嘆了口氣,一時簡直不知說什麼纔好,突然看見琉璃角可疑的翹了翹,才猛然醒悟過來,眼見周圍全是人,只能咬牙低聲道,“小促狹鬼!”?
琉璃也不理他,端起面前裝著清淡果酒的玉杯,悠悠的喝了一口,看著坐在百子帳裡的方烈與柳如月,角高高的揚了起來。?
裴行儉看著的笑,口一熱,悄悄在案幾下握住了琉璃的手,琉璃忙不聲的往外掙,卻哪裡掙得開,反而被他將整個人都包在掌心,輕輕挲。的臉不由有些發熱,忙低頭又喝了口酒。?
裴行儉低頭在耳邊道,“不許再喝,你若是喝多了,難道讓我抱你回去?”?
他的語音裡帶著一點異樣的曖昧,暖暖的氣息直吹在琉璃的耳垂上,琉璃的臉騰的一下紅得更是厲害,裴行儉的目頓時有些挪不開了。?
前面突然傳來一陣鬨笑之聲,百子帳的第一層簾幕落了下來,遮住了坐在一起的那兩個影,裴行儉把酒杯用力一放,拉著琉璃便站了起來,向麴崇裕點頭一笑,“裴某告辭了。”?
琉璃掙了兩下,都沒有掙開他握的手,忍不住低聲道,“你發什麼瘋。”?
裴行儉挑眉看著,“若不執子之手,如何能與子偕老?”竟是大大方方的拉著的手,一路走了出去。?
麴崇裕看著兩人攜手離去的背影,又看了看那落下的帷幕上映出的兩個靠得越來越近的影子,突然心裡一陣說不出煩悶,整整襟也站了起來,一言不發的向外面走去。?
原本正在帳前看熱鬧的風飄飄一眼瞟見他的臉,心裡一突,忙也跟了過來。?
夜已深,好在圓月當空,將道路屋檐都照得清清楚楚,麴崇裕走在路上,看著腳下自己的影子,煩悶之心不由更盛,突然聽見後腳步聲響,卻是風飄飄已跟了過來,上下看了好幾眼,轉頭繼續往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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