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兩日前刺史來濟死於敵陣，這二十多個時辰裡，突厥人的投石機時不時便會拋上一陣石雨，日夜不停，騎兵們也會每過一段時間便會在石雨的間歇裡呼嘯著衝到城下，卻在守軍的箭中很快退了回去。庭州的城牆雖已被石塊砸得殘破不堪，卻依然沉默的屹立在那裡。城牆後的守兵們並沒有太多傷亡，只是在整整兩日兩夜一陣一陣的張恐懼之後，漸漸的變得遲鈍起來。

看著這一張張沒有表的面孔，庭州長史終於醒悟到對方使的是疲兵之計，思量半晌，決定讓五百名守兵分三撥流休息兩個時辰，那些守兵一到城牆下胡搭著的氈帳裡，不是裹著毯子便倒了下來，雷打不醒，便是依然木呆呆的睜著雙眼，無論如何也不敢閉上眼皮。

眼見天慢慢的黑了下來，最後一撥士兵已下去休息，流小憩過片刻的兵卒們並沒有顯出重振神的樣，反而更加無打采，早已雙眼通紅、聲音嘶啞的幾位庭州府不由心頭越發冰涼。

兵曹參軍走到長史邊，低聲道“長史，您也先去休息片刻，這邊有我們幾個盯著便好，長史若是累出個好歹來，咱們這邊就更沒主心骨了。”

長史搖了搖頭“我心裡有些不大踏實，要歇也明日再說，今夜只怕……”他嘆了口氣，看向城外突厥陣營，收住了話頭。

雯月月初的冬夜，分外黑暗漫長，城頭每隔幾步便燃著一支火把，倒能勉強看清周圍的形，只是若往城外看去，再是睜大眼睛，也看不清兩三百步外突厥陣營的靜，反而讓北風刺得眼睛生疼，所有的人早已放棄了這種努力，耳朵卻變得分外靈敏，提防著不時從天而降的石雨。

午夜之前，呼嘯聲再次響起，還未等城頭再次響起撞擊之聲，所有的守兵都只躲到城牆最厚實的地方，黑暗中，這一陣石雨似乎顯得格外集和漫長，許久之後還會咚咚的響上一陣。還是兵曹參軍第一個覺得有些不對，抓起火把照了照城牆，立時發出了一聲大吼“快，突厥人上來了！”

突厥人上來了！所有的人寒都乍了起來。

只見庭州的城頭外，不知何時已搭上了數十個雲梯，待到守兵們探去推雲梯，火中突厥人猙獰的面孔已是清晰可見，幾個年兵卒頓時手都了，知道要拔刀出鞘，那腰刀卻無論如何也拔不出來，還是上年紀的老兵一腳將他們踹開，抓起城頭的長矛便往下刺，也有人用長矛往外推雲梯，怒吼聲、慘呼聲，第一次在城頭上集的響了起來。

有突厥人長聲嘶著掉下了雲梯，也有庭州守兵在的火中被城下的幾支突厥冷箭直貫出去，幾乎釘在了城頭的地面上，發出一聲令人膽寒的慘。

幾名府也高呼著衝了上去，堵上了況最危急的幾缺口，城下休息的士卒們自然也被驚醒過來，有的人跳起來便往城牆上衝，也有人腳下拌蒜，還沒邁出兩步，便摔倒在地上，爬都爬不起來。

短兵相接，橫飛。不斷有云梯帶著好幾個突厥人直直摔到城下，卻有更多的雲梯搭了上來，在好幾地方，終於有突厥人跳上城頭，隨即便有更多的人涌了上來。守在後方的庭州長史心裡已是一片冰涼，他“嗆”的一聲拔出佩劍，正要把最後一支小隊堵上去，城下卻突然響起了一陣急促的鼓點，隨即便是突厥語的大聲呼喊，聲音裡竟是充滿倉惶之意。原本在城頭廝殺的突厥人突然像失去了膽氣，紛紛後退，有的竟是從兩丈來高的城牆上直接跳了下去，有眼尖的守兵往外一掃，高了起來“援軍、援軍到了！”

只見在幾百步之外，突厥人陣營的後面突然燃起了無數火頭，火中只見戰馬嘶鳴，人影晃，早已了一團。

庭州的守兵們頓時神大振，紛紛撲將上去，來不及退下城頭的突厥人頓時被刃加。大夥兒再要去推雲梯時，城下一陣箭雨將上來，將守兵回了牆後，只聽城下馬聲人聲一陣響，漸漸去得遠子。

再往外看時，突厥陣營裡的火頭居然也小了下來，不多時，竟是漸漸熄滅，那放火的援兵也是不見蹤影。

庭州的守兵頓時面面相覷，兵曹參軍心裡一，大聲道“這定是西州援兵的前軍到了，賊衆勢大，他們只能先放火擾敵，如今突厥賊子腹背敵，氣焰已衰，我等只要再死守幾日，待得援軍大部趕到，定能裡應外合，令這些賊子有來無回！”

他的聲音ｑ已嘶啞，但這篇話又是竭力喊出，喊到後來幾乎已不聲，聽在衆人耳裡，卻是最聽的聲音，齊整整的轟然應了一聲，不待隊正們發話，便開始清理城頭。眼見著那些或死得慘不忍睹，或傷得染盔甲的同袍，便是最孱弱的年兵卒，眼睛也慢慢被怒火和仇恨燒得通紅。

此時此刻，庭州守兵們眼中如同神兵天降般的援草，早已跑到了十幾裡地外，隊伍跑得稀稀拉拉，卻奇蹟般的沒鼻下一人，到了一被新近被洗過的廢棄軍所，衆人才勒住了馬。領頭的白三郎大步走進軍所，向迎出門來滿臉愕然的周校尉抱了抱手“下幸不辱命，突厥陣營中的虛實已被白某探明，今夜庭州也定然無憂。”

隨著白三一道回來的一位伊州軍臉上帶笑，湊到周校尉耳邊低聲說了幾句，周校尉臉頓時沉了下來“你等不過是在突厥陣營外了兩三火箭，這也連夜探營？”

白三郎詫異的瞪大了眼睛“上百火頭同時起來，突厥人救火最著的幾，自然便是營中要所在，白某不但探明瞭突厥人的陣中虛實，還令正在攻城的突厥人狼狽敗退，令庭州守兵知道了援軍的消息，一舉三得，校尉還要如何？難不要我們這些人都做了突厥人的下酒小菜，才探了營！”

周校尉看著一臉理直氣壯的白三郎，氣得幾乎說不出話來。他們從西州出發後日夜兼程，今日午後便到了庭州城外，眼見庭州城上還飄揚著唐軍的旗號，旁人不知如何做想，他卻是有些作難了：若庭州已失陷，他們便只須收攏庭州散落的人馬，靜候鞠世子和公子那邊的消息便好：但庭州居然守住了，他們難不還要去衝營解圍？他們這七百人馬，還不夠那幾千突厥兵來回一個掃！

正爲難間，沒想到白三卻自告勇，道是大部人馬不妨先歇一夜，今晚他要領人探營，周校尉自是求之不得—來之前公子與盧主簿便代過，總要令這些西州人折損多半纔好，他們居然自己撞了上來！當下便令白三下了保證，又派了幾名伊州軍一路監視，卻沒想到他的“探營”卻是如此一個“探“法！難不是嫌那幾百人燒匐延都督府還燒得不過癮麼？他的臉頓時一沉“軍法豈能兒戲，來人，把白三給我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