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校尉沒好氣的回頭瞪了他一樣，“你衝麼？”押送蘇氏父子原本便不是什麼好差事，難不還要爲他們搭上一兩條人命？

那人頓時一噎，不大好意思的搖頭笑了起來。

史楊悅見令狐帶馬不前，不由有些不大耐煩，來人口口聲聲要留下蘇氏父子，分明是突厥胡人，大約是要給他們那個什麼可汗報仇，與這種人有何可說的？他提馬上前幾步，厲聲道，“蘇氏之罪，自有大唐天子定奪，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冒犯天朝，劫持欽犯，莫不怕惹怒朝廷，令你部落流河！”

來人的聲音驟然嚴厲起來，“某的部落，早已流河！縱然惹來天子之怒，流千里又如何？今日某隻要他蘇氏父子流五步，將頭顱留在西疆！

“擋我者死！”

最後四個字，帶著一種金石般的鏗鏘之聲，令人耳爲之一震。而“死”字剛落，弓弦便是一響。楊悅只覺得有什麼東西嗖的一聲，隨即頭皮一陣銳疼，在後的一片驚呼聲中，眼前一黑，卻是髮紛紛的披了下來，隨即便有熱乎乎的東西沿著發流下。

來人的聲音更爲凌厲，“一箭斷你發，二箭斷你頭！不怕死的，儘管上來！”

楊悅手了額頭，卻見掌上黏糊糊的全是鮮，他臉不由變得蒼白一片，眼見來人已拉開弓弦，將第二箭對準了自己，只覺得心頭狂跳，不由自主撥馬便閃了回去。

在他的後，令狐校尉和三十多名士卒退得更快。百步之外人襆頭，當這種傳說中的箭活生生的出現在眼前，他們除了退得遠遠的還有什麼法子？難不真爲了那兩個老蛋去送死？

原本在人羣中的蘇氏父子也相顧失，想往人羣后躲，可誰肯讓他們躲在自己後？他們都已廢爲庶民，上的本白袍子在一片戎裝中原本便十分顯眼，此時衆人紛紛閃開，更是一覽無。

馬蹄聲響，兩支箭矢流星般追上了兩人的背影，正中兩人的右背，將他們摜下馬來。在他們的慘聲中，衆人一面往後撤，一面便回箭，只見來人帶馬不不慢的追了上來，總是落在尋常弓箭的程之外，他手上大約是一把至有兩石的強弓，不時擡手一箭，不是中了某騎的馬尾，便是“當”的一聲在某人鋼盔之上。被中的戰馬自是一聲痛嘶，放蹄狂奔，被中的人也是魂飛魄散，催馬疾逃。待得來人在蘇氏父子邊站定時，那三十多人早已遠遠的逃了山中。

蘇南瑾子本虛，此時趴在地上，已完全起不來，蘇海政到底戎馬多年，左手撐地，慢慢掙扎著站了起來，下意識在腰間一，卻了個空，只能咬牙看著來人，“你到底是誰？”

來人冷冷的看著他，放下弓箭，慢慢的拔出了腰間的直柄彎刀，一字字道，“某乃興昔亡可汗帳下罪人方烈，當初殺了你那六百親兵便是方某，與可汗並無關係，我只恨當日爲何不直茲殺了你這狼心狗肺的老賊！如今已是太遲，也只得將你們父子的狗頭，留在我部做唾夜壺，臭萬年，永無來世！”

眼見那道寒緩慢而堅定的向自己，就像自己曾經無數次故意慢慢的一點點的割下別人的頭顱一樣，蘇海政好容易鼓起的一點勇氣頃刻間便散得，再也支撐不住，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張大想氣想求饒，卻發不出一點聲音，也不出一點氣息。直到那寒已落在了頸上，才突然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嘶啞慘。

這聲淒厲之極的慘在羣山間久久迴盪，又驟然停歇。

當兩刻多鐘之後，那三十多人鼓足勇氣再回到山口，卻見地上只留下了兩無頭的，濃烈的腥味裡還帶著一誰都不會陌生的惡臭，引來了這個初夏最早的一批蚊蠅，那嗡嗡的聲音迴盪在山間，也迴盪的衆人的心頭。

如斜正緩緩沉背後的山嶺，而先前倏然出現的那個黑影，早已像來時一樣毫無痕跡的消失在眼前的茫茫荒野之上。

兩日後的黃昏，裴行儉也帶著一斜暉走進了屋子，進門便目不轉睛的看著琉璃，琉璃心裡一跳，忙迎上了兩步，“出了什麼事？”

裴行儉沉默片刻才淡淡的一笑，“大沙海有消息傳回，方烈得手了。”

琉璃忙道，“阿烈還好吧？56書庫不字”

裴行儉點了點頭，“單人匹馬，毫髮無損。”

琉璃臉上頓時出了明亮的笑容，“我這便告訴柳姊姊去！”方烈和柳如月大概日後很難再回這邊，不過比起心中的安寧平靜來說，有些事或許並不是那麼重要了。

裴行儉一把拉住了，“琉璃……我，我想清楚了，多謝你！”

琉璃忍不住笑了起來，“說什麼傻話！”當日自己告訴他那句話後，他只是呆了半晌，便再也不置一詞，這兩天看著自己時也總是若有所思，雖是問心無愧，卻也無可解釋，不過他如今能想通這件事，當然是最好不過。

裴行儉看著微笑，“王道之上，尚有天道，是我想得太多，只有事後才能想得明白，還是這般更好。不然忠良蒙冤，佞逃命，天理何在！玄奘大師說得不，還是你有慧眼，不會被俗世紛紜矇蔽。”

琉璃眨了眨眼睛，這個，其實……本沒想那麼多好不好？什麼天道王道，只知道，比起讓柳如月方烈夫妻不得安寧來，會不會讓高宗那貨丟面子這種小事哪裡值得去考慮？

看著琉璃的表，裴行儉的笑容更深，低聲道，“其心專，其容寂，悽然似秋，暖然似春……”

琉璃奇道，“你說什麼？”

裴行儉笑著搖頭，攜住了的手，“走，我陪你去柳阿監那邊。”

兩人出了門，還沒到柳如月的小院門口，便聽見裡面傳來了雲伊爽朗歡快的笑聲。兩人不由相視一笑，停住了腳步。

斜將落，滿城餘暉，西州的街頭來往的行人上都被塗上了一層金紅的，青的炊煙在依然碧藍的天幕下嫋嫋的散空中，琉璃默默看著眼前的一切，突然道，“真捨不得走。”

不知是脈裡的親近，還這幾年時而驚心魄、時而細水長流的日子，在的心目中，眼前的西州，這個春日狂風大作，夏日酷熱無比的高崖之城，這個在黃土中生生挖出來的夢幻之地，纔是的“家”，而如今隨著裴行儉升任金山副都護，他們卻很快便要搬到那座全然陌生的庭州城去。

裴行儉握著的手了，“那邊如今還是半城廢墟，艱苦得很，其實，我倒覺得你不妨半年之後再過去，橫豎麴都督子不好，他們一時半會兒都不會走，到了秋日，我保證給你一個比這邊更舒適的家！”

琉璃轉頭看著他微笑，“咱們在一起的地方，便是家。”

斜暉是從那邊照過來的，將的側面勾勒一道如畫的剪影，只看得清那雙琉璃一般清澈明亮的眼睛，跟多年前第一次在大慈恩寺看到的時候一模一樣，而且似乎永遠也不會改變。裴行儉被晃了一般瞇了瞇眼睛，慢慢的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