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痕笑了笑,陷於回憶的眼神滄桑——當初孟扶搖出事之夜,半夜紅月罩頂風呼號,當時他們都趕過去了,可是剎那間眼前景象變換,已經不在宮中,長孫無極說那是頂級大法神鬼搬運,扶搖有險,那一夜他們心急如焚幾番試圖破法,連傳說中的誓破月之法都一一冒險試了,最後還是戰北野的極之符合要求,戰北野二話不說,霍然就是一刀,險些把自己脈砍斷,然而等到好容易衝出陣法,終究遲了一步,扶搖已經不見,只看見雅蘭珠寢宮地下有,而雅蘭珠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戰北野立即就離開王宮去找扶搖了,他也準備,分路去找機率更大些,原以爲長孫無極必然一起,不想恰逢此時,長孫無極接到無極皇帝駕崩的訊息——扶搖出事當晚,長孫無極已經先接到他父皇病重的訊息,立即調邊軍以作萬一,並打算告訴扶搖之後回國,不想還沒來得及說便出事了。
一邊是遭逢大難生死不知的扶搖,一邊是突然駕崩生離死別的父皇,兩個一生裡最重要的人同時離開,全天下最艱難的抉擇瞬間面臨。
他記得當時長孫無極神,那個強大而掌握一切的男子那一刻的神難以描述,他立於淡白晨曦之下的影煢煢,連他看著都覺得疼痛而唏噓。
最終長孫無極將元寶和九尾託付給他,指著這兩隻能夠多發揮點雷達作用,並說如果在陸找不著,便去海上。
當時長孫無極淡淡道:“我相信沒死,我相信是個執念非凡的子,我相信只要還活著,也許會忘記我,也許會忘記你,但是決不會忘記爬也要爬到海邊,從扶風遠渡穹蒼。”
他說這話時語氣輕淺,卻是那般深切的瞭解,那般無奈而清醒的認知。
離開時長孫無極一直不曾回頭,卻在即將消失於他視野時突然輕輕仰首看向天際,那一刻蒼青天穹之上,北雁和他同一個去,逆著所在的方向南飛,於闊大蒼穹畫卷之上起落搖曳點點墨痕,筆筆牽掛纏綿筆筆都是心尖之上鮮淋漓的疼痛抉擇。
他沒能看見長孫無極凝視長空大雁的眼神,卻亦明白這一刻所有未曾出口的言語未曾宣泄的憂傷。
他們心中都在問著同樣一句話。
扶搖,扶搖,你在哪裡?
你掙世間羈絆而展開的雙翼,是不是一路向北,最終飛向從未更改過的方向?
臨別時他忍不住問長孫無極:“你這樣的抉擇,會不會後悔?”
“說過。”長孫無極默然良久,答:“有責任心的男人,纔是真男兒,這責任,不僅包括對朋友,家、國,亦在其中——如果我此時拋國拋親只爲追逐個人而去,我就不是配留在邊的長孫無極。”
“我不做令失的事。”他淡淡笑,風華澹朗、和一樣不會被人間風雨摧折的笑容。
自此後他帶著孟扶搖和長孫無極留下的那一串人或,踏上了尋找的路途,那麼漫長的尋找裡他無數次絕,想著以孟扶搖之能,就算被暗算又怎麼會這麼久不能通個消息?想到這裡他便激靈靈打個寒戰,有個字噩夢般森涼不敢,然而轉而想起那男子,風中淡而堅定的說“我相信不會死,而我們要做的就是將找回。”便繼續咬牙堅持著找下去。
在陸找尋無果後他只好奔往海邊,挨個打聽有沒有誰見過孟扶搖那樣的人,終於有一日,有個小虎的年,猶猶豫豫找上他,說:“你說的那個人有點像我遇見的一個人……”
他便帶著那孩子出海,可是海域那麼大,到哪裡去找一艘金鯊船?在海上轉了好久,漸漸聽說維京海盜之名,那般的行事風格,恍惚間便是的手筆,於是他在遇上虎牙海寇時,用和一樣的手法收服了那批桀鶩的海寇,他等著維京海盜上門收服虎牙,偏偏那維京海盜如此懶怠,本瞧不上他這散兵遊勇,他只好自己蒐羅信息,在上門收保護費時橫一腳。
終於見著,終於找到。
大半年的風霜輾轉,去年秋到今年暮春。
不記得走過多路,問過多人,踏遍扶風多山脈,航行過鄂海多海路,驀然回首維京船上金的風帆之上,遙遙坐著了那個永遠昂著頭的纖細悉的背影。
那一刻凝噎至於無言。
天可憐見!讓他好運氣的最先遇見。
所有人都在找,雅蘭珠發文全國各地府;戰北野派出最悍最悉的大瀚黑風騎;長孫無極的衛本沒有回國,一日找不著一日不能回,於扶風大地的風雲變幻之間,另一場暗流一直因無聲涌。
那許多人那般的艱苦尋找,終在今日塵埃落定,在滄海橫流之上落紅塵,而他和他們,依舊幸福的爲殘存的直覺。
他輕輕的笑起來。
問,苦不苦?
苦,是苦。
苦的卻是失去蹤跡所遭的焦慮擔憂。
而如今,看著澤淡紅卻明銳依舊的眼波,看那些苦痛依舊笑意一如從前,他便覺得,那大半年的苦,再算不了什麼。
的面前沒有苦難,他也不要爲的苦難,這一生他無所奢,只願永永遠遠這麼明亮昂揚下去,在最艱難的泥濘塵埃裡開出最尊貴豔的花朵。
他笑,答:“沒有,我一出門就找著了你,運氣真好。”
“那麼我是誰?”
“你是大宛帝孟扶搖。”雲痕答,“你來扶風,原先是爲了尋找可以提升功力的方法,並尋回羅剎島下大風。”
“啊!我想起來了,羅剎島!”孟扶搖眼睛一亮,忽一下跳起來,大喊,“陳京——陳京——給我準備,我要去羅剎島——”
喊了半天沒人回答,倒是姚迅突然奔進來,問:“主子你要去羅剎島?哎呀呀這個季節不,天熱了,海底涌流迅急,漩渦多,風暴多,九死一生啊,而且運氣不好的話會遇見蛟,運氣特別不好的會遇見蛟王,那就不是九死一生是嗚呼哀哉……”
“你真羅嗦!”孟扶搖瞇眼看他,“你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
“我就是羅剎島人啊。”姚迅睜大眼看著孟扶搖,“啊啊主子你連這個都忘記了?”
“我爲什麼要記得?”孟扶搖撇,一回頭看見桌子上那團球眼晴亮亮的看著,大黑眼球子裡明顯寫著“你記得我你一定記得我”字樣,那眼神忒期盼忒純潔,終於良心發現的道:“啊……元寶嘛……”
元寶大人立即作歡欣鼓舞狀。
“我記得你朋友金剛嘛……”
元寶大人搐。
九尾諂的奔過來,孟扶搖對這隻散發著淡淡狐味放屁卻很香的東西很有些冒,總覺得不可靠啊不可靠,一手撥開之,道:“你是非煙的寵吧?離我遠點!”
九尾栽倒……
一對遭挫折的男從桌子上悽慘的爬起,互相對視一眼,終於第二次達認識上的一致——抱頭痛哭……
雲痕猶豫著,不知道該不該和孟扶搖說起長孫無極,從他的心思來說,自然是不願提起,再說扶搖如今反正記憶不甚清楚,說不定提起後反而會讓傷心失落,只是看著那坦然神,突然又覺得在扶搖這樣的人面前玩著自私的小心思是件卑陋的事。
“長孫無極回國繼位了。”半晌他終於道,“無極皇帝駕崩了……所以他沒能來找你。”
“啊?”孟扶搖跳起來,“他爹死了?他爹死了?”
雲痕愕然看那激模樣,提起自己的事輕描淡寫,長孫無極父皇去世這麼震做什麼?
孟扶搖接到他目,自己也皺起眉頭,仰首向天,有點想不通的喃喃道:“啊……我也不知道我激什麼,我就是聽見這個消息,突然覺得有點悲傷,我記憶中,好像那是他很重要的人,他一定很傷心的……”擺擺手,順了順氣,似乎想將心中突然涌起的怪異覺下去,笑了笑道:“你去歇著吧,我回房繼續想。”
蹬蹬蹬往回走,忽然覺到背後雲痕一直盯著,回頭笑道:“怎麼了,還有什麼事?”
“你……”雲痕斟酌了一下用詞才問,“你不失落不生氣麼?”
“生氣?”孟扶搖指自己鼻子,“我?”
雲痕默然不語。
隨即笑起來,道:“你的意思是說長孫無極吧?他沒來找我,我應該生氣?可你剛纔不是幫他解釋了麼?他父皇駕崩,一國不可一日無主,他當然應該回國繼位,難道丟下國家去千里迢迢找個不知道跑到哪裡去的朋友?那才荒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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