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面前新收的小弟子,宋陌一時有些爲難。
其實昨晚準備睡覺時,他就想起過這個年,還考慮過年,或者說跟他一樣無法說話的人到底適不適合做這一行,然後他很快就得出了結論,非常適合。
想真正做好燈籠,必須心靜手巧有悟,缺一不可。師父傳授技巧,弟子只需能聽能看,認真觀察領悟,不必非要說話的。此外,因爲言語有障礙,這類人應該耐得住寂寞,容易靜下來,專心致志做燈。
今日,年在兩場比試裡的表現都很讓他滿意。沉穩斂,心細手巧,他毫不猶豫地收他爲徒。
可是,當屋裡只剩他們兩人,他想了解了解這個尚未丁的弟子時,才發現言語通是個問題。
他是他師父,總不能一句閒話都不說吧?
但他沒有跟啞人打過道。
宋陌對著唐歡沉思時,唐歡也有心事。
這是一間很大很空曠的屋子,裡面擺著做燈籠的一應,竹篾竹架鐵紗布糨糊等等,全都被主人整整齊齊地分放著。臨窗這邊一溜擺著四張長案,唐歡已經打量過了,一張是宋陌作畫用的,一張寫字用,一張上面擺放著賬冊之類的東西,還有一張,就是他現在佔著的,應該是接待客人時用的。
這個男人喜歡整潔,不論他是什麼份。
而此時此刻,午後過屋前桂樹從雕花窗外照進來,在他口青衫上投下一片亮。他面容則在暗,頭微仰,看。男人雖然沒笑,眼裡卻不是最初吸引的那種冷寂,而是多了一種寧靜的味道,真正似秋水,雋永恬淡。
明明跟宋二叔是相近的年紀,唐歡能在二叔面前談笑自如得心應手,甚至有種將對方玩弄於鼓掌之中的得意自豪,在這個宋陌面前,卻好像生生矮了一截。
曾經的狀元郎,學富五車,見識過京城繁華,權貴圈裡也走了一遭,恐怕沒有那麼好騙吧?
裝溫?
現在是個男人!唐歡最反娘氣的男人,就算裝,也要裝個自己看順眼的類型!那些撒嫵的小作都不適合現在的,哪怕是笑容,也要儘量,因爲知道自己笑起來有多。甜言語,眉眼傳,,那些擅長的招數,都不能用在這場夢裡。
裝頑皮?挑釁他破壞他這副氣定神閒的樣子?
不行。
作爲一個啞,應該是有些自卑的,張揚跳了,不符合這個份。而且宋陌那麼安靜,他選中很大一部分是覺得沉穩,如果現在突然變調皮搗蛋的孩子,宋陌不會欣賞的活潑,只會厭煩。
那該如何讓宋陌喜歡上自己?
這是個難題,唐歡需要時間好好琢磨琢磨。
靜了會兒,宋陌看看旁邊的筆架,開口問他:“讀過書嗎?”
唐歡點點頭,目同樣投向筆架。
這樣便好。宋陌起,搬一把椅子放在旁邊,招手示意小弟子坐過來,“坐到這邊來吧,我有話問你。”
唐歡乖乖走過去,朝他斜坐著。
因爲知道小弟子孤一人,宋陌沒有問他以前的事,只問他年歲,問他住在哪裡,過來當學徒有沒有什麼不便之。問清楚了,他要跟他籤契,這是這行的規矩。
唐歡不會賞字,只知道宋陌的字很好看,自己寫的跟他的放在一起,本來不難看的,現在一下子變得無法眼。
說自己十四歲,是賣了祖宅專門投奔他來的,眼下住在客棧,只是上餘錢不多,支撐不了幾日。
宋陌瞭然,“那你搬過來住吧,你師兄也住這邊,大家一起吃飯,平日裡沒有什麼花銷。等你開始做活後,每個月再據你賣的燈籠數目給你發工錢。”
唐歡連連點頭,激地著他。
還是個孩子……
宋陌他腦袋,唸了幾遍他的名字,然後跟他商量:“餘五起來有些拗口,以後師父你小五,可好?”
唐歡還是點頭。不就是個名字嘛,只要他不狗蛋之類的,其餘什麼都行。再說小五起來多親暱啊,剛認識就給起了這麼親暱的小名,宋陌該不會已經對心了吧?
唐歡突然很興。一直都是想方設法讓宋陌喜歡上自己,如果他肯主喜歡,那現在就能把他推倒!
想到這裡,唐歡著宋陌的眼睛多了期待和一火熱。
宋陌卻理解了另一層意思,高聲喊傅寧。
傅寧做燈的房間就在宋陌左邊,右邊給唐歡留著。聽師父傳喚,他放下手頭活計,快速又不顯慌地趕了過來,“師父弟子何事?”
宋陌起,大手在唐歡後腦上,示意往傅寧那邊走:“去,讓你師兄帶你去看房間。”接著又囑咐傅寧:“就安排在你隔壁吧,然後你陪小五去客棧走一趟,幫他把行李帶過來,路上想想有什麼需要的,都一起替小五置辦好。”
小五?
微微詫異後,傅寧很快反應過來,笑著道:“是,弟子一定幫師弟打點好,請師父放心。”
宋陌頷首,代完,徑自去忙了。
這纔剛在一起哪麼會兒啊,唐歡不想跟宋陌分開,出門時故意頓了一下,側頭,不捨地著他。
宋陌察覺了,看過去,見小弟子滿眼慕孺,心中一,“去吧,都收拾好了,晚上一起用飯。”言罷收回視線,脣角卻浮上淺笑。傅寧剛來時只比小五大一歲,但已經懂事地像個大人了,很快便跟幾個老師傅打好道,基本沒什麼需要他這個師父心的。小五,況不同,他還是多費些心思吧。
門被傅寧從外面帶上,唐歡沒發現宋陌那*一笑,只得乖乖跟在傅寧後朝後院走去。
傅寧細心爲師弟講解:“小五,師父住在正房,平時咱們跟他一起在偏廳用飯,除此之外,沒有師父傳喚,不得去上房打擾他。咱們師父喜歡安靜,小五要是遇到難事,可以先來找師兄。哪,這是你的房間,我就住你隔壁。”兩人停在東廂房一間房屋門口。
唐歡初來乍到,不好對房間位置提要求,反正能跟宋陌住在一個院子裡已經很不錯了。前院也有廂房,之前還擔心自己得住那邊呢,那半夜想幹點什麼豈不是要爬牆?
屋裡陳設簡單又不失雅緻,牀上被褥帷帳都已經備好了。傅寧領著唐歡參觀一圈,確定唐歡很滿意後,帶出門了。
唐歡客棧的房間還沒退,裡面只有一套換洗裳,包袱扁扁的,很是寒酸。
傅寧雖然只比唐歡大一兩歲,個子卻超出一頭多。他學師父那樣師弟腦袋,寬道:“別擔心,咱們師父很大方,會給咱們準備一年四季的裳,做燈時穿的,出去見人的,都有。”
此時兩人就站在客棧牀邊,唐歡仰頭看傅寧,努力制將這個男人撲倒的衝。
不過,既然是師兄弟,那應該可以分點師父的小吧?
唐歡拉住傅寧胳膊,讓他坐在牀上,然後在他疑的目中,挨著他坐下,牽過他手搭在自己上。不同於宋陌,傅寧的手微微泛涼,唐歡握著他指端的左手忍不住攥了些,藉著按平他不讓他的由頭,不經意般了兩把。
傅寧很快反應過來,頭往那邊湊近一些,“師弟有話想跟我說?”
唐歡扭頭看他,驚喜地點頭。
傅寧主平手,“那你寫吧。”
唐歡便低下頭,一筆一畫很是認真地寫了起來。
蔥白似的纖纖指端,上他,便帶來輕微的,如水涌浪。師弟手離開了,浪頭跟著落下,水波未平,師弟指端又上他,如此那便層層疊疊地聚集,溢滿手心,沿著手臂往他心口爬。
傅寧從來不知道自己手心這般怕,想躲又不能躲,因爲師弟口上有疾,只能這樣跟他流。他試著集中心神看師弟的手,本想看他寫出來的字,目卻漸漸被他的手吸引。纖細小巧,比他的小了好幾圈,乍一看跟姑娘似的。
念頭剛落,他不自地看向師弟臉龐。
他低著頭,側臉對他。細眼睫輕輕撲閃,紅潤脣瓣因爲姿勢顯得微微嘟起。
傅寧看愣了神。他一直以爲男人生師父那樣便已是極致,沒想到新來的師弟毫不遜於師父。只不過師父似玉,有儒雅君子之風,師弟卻如蘭,清麗……
手突然被人扯了兩下,傅寧回神,便見師弟皺眉看他,手使勁兒按了按他手心。
傅寧尷尬地咳了咳,爲自己的失態掩飾:“師弟後面那幾個字寫的快了,我沒看清,師弟再寫一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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