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多久,徐後來到,婦人們皆噤聲歸位,向行禮。
徐後看上去氣不錯,梳著先帝時風靡長安的垂髾高髻,廣袖翩翩。我看到了手中牽著一個步履不穩的小,那是被賜死的紀貴人留下的皇子,名勵,一直由徐後養。
再後面,跟著的是兩名嬪妃。們是魏傕的侄,去年送宮中,皆封爲婕妤。如今,其中一位已經得孕,被封爲貴人。
徐後帶著皇子勵在上首坐下,衆人亦各自落座。只聽樂師奏樂,侍魚貫而上,手捧各彩帛。雖賜帛,在場數百人,徐後不可能一個一個頒賜。親自賜過一些重臣之家的命婦之後,便由侍將別的布帛頒下。
當然,儘管我心有芥,託魏氏的福,我還是要在徐後面前下拜賜。
魏氏是朝中首屈一指的重臣,爵上王侯,郭夫人、我和樑蕙的帛都是本朝最尚的紅。
“夫人安康。”徐後將帛放到我手中,聲音溫和。的手指輕輕了我一下,微有些涼。
“多謝皇后。”我低頭答道,垂眸起退開。
魏傕的兩個侄,徐後也給足了面子,賜了們的母親赤帛。魏氏的婦人們非赤即黃,在這許多人之中獨一無二。
苑中有案席,早已擺上了小食果,賜帛之後便是遊苑,婦人們很自然地又各自幾幾而聚,我和郭夫人旁都圍了不人。
“阿嫤,今日難得來宮中,怎不曾將小君帶來?”玉瑩笑著問我。
我莞爾:“帶來做甚,你不知哭鬧起來何等惱人,不依不饒,神仙也要被鬧翻。”
婦人們皆笑。說到孩子,話題又攤了開來。
“小兒沒有不鬧的。”曹氏笑道,“小君如今乃識人慾語之時,最是可。”
“聽聞大司馬甚是疼小君。”一位年輕婦人道,“爲了給小君取名,把書都翻遍了。”
是我把書都翻遍了。心裡腹誹著,我笑笑,“新生小兒,誰人不。”
“正是。”這時,一個聲音從旁邊傳來,卻是郭承的夫人董氏。郭夫人等幾人不知什麼時候開始看了過來,只見脣角彎彎,“大公子頭生得,自當寵。”
將“”字說得特別重。
董氏旁邊一名婦人用便面掩脣,看看我,又看看郭夫人,“我聽說公子治是丞相親自取名?”
郭夫人看一眼,微笑頷首:“正是。”
我知道們指什麼,也不惱怒,輕嘆道:“舅氏本有意爲小起名,只是後來不便,故而由夫君代勞。”
那婦人還想說什麼,側邊一人用手臂,使了個眼。
我瞥去,樑蕙坐在郭夫人旁,正將一隻櫻桃放口中,似乎全沒聽到這些話。
“我聽聞丞相向來疼兒孫,果不其然。”王據的夫人杜氏許是見場面微妙,出言緩和。
衆人皆頷首,未幾,又各自說起話來。
沒過多久,旁邊有傳來些嘖嘖嘆氣之聲,我看去,郭夫人和董氏幾位似乎在說得起勁,“邰州”、“稔”等一些字眼飄耳中,還有人說“鄉邑都空了”。
心中明白過來,們大概是在說魏郯在邰州、稔、汝南一帶做的事。
“唉。”司徒張賢的夫人盧氏重重嘆一聲,“如此折騰,流民鬧起來,又要生事。”
董氏笑道:“也室中婦人關係莫大。都說娶婦娶賢,丈夫在外行事不妥,婦人便不該只想著些兒之事,該勸上一勸。”
這話說得大聲,我們這邊聽得一清二楚。婦人們臉上皆有訝,談論的聲音低下去。
杜氏聽出了端倪,看向我。
這般言語,明裡是說給我聽的。我再充耳不聞,這個大司馬伕人就算白當了。
我微笑,看向董氏,“夫人所言,甚是有趣。丈夫在外行事,與婦人何干?”
董氏道:“豈與婦人無干?爲婦者,見夫婿行爲有失,當提點提點纔不失閨中父母教誨。”
“妾慚愧。”我心底冷笑,緩緩道,“閨中典籍,唯誡仍記,書言子卑弱第一,敬順爲道;又言男外,天經地義。”
董氏似乎不料到我會出言反駁,一愣,正要說話,我卻不給接話頭。
“此乃其一。”我正容看著,“其二,妾以爲,我等夫君皆朝臣,外事皆關乎軍國。婦人在閨闈之中不知其詳,對錯大多出自人言,豈可妄議?所謂提點,還是慎言爲上。妾在閨中敬聽父母教誨,在夫家謹姑氏訓誡,卻從未聽聞爲婦當干涉夫君行事。”
董氏的臉半紅半百,瞥瞥郭夫人,想開口,似乎又不好說。
“丈夫有丈夫的事,我等婦人能論出個什麼丁卯來?”周氏笑盈盈地過來說,又看向郭夫人,“夫人不是說要去蓮池觀鶴?方纔侍說那邊的亭臺都鋪了茵席,請夫人過去呢。”
郭夫人的神緩下一下,頷首道:“如此,老婦正想要過去。”
周氏將攙起來,朝我使個眼。雖人人心裡知道那些緣由,可面子上的功夫還是要做到。我亦若無其事地微笑,對杜氏等人道:“蓮池有涼風菡萏,今年又養了鶴,正好觀賞。”
衆婦皆答應。婢環伺,婦人們有說有笑,朝蓮池而去。郭夫人與樑蕙等人走在前,我則與杜氏、玉瑩等人落後幾步,邊走邊賞景閒聊,沒多久,便已經隔開許多。
這般時節,宮苑的草木花鳥亦是麗。沒走多遠,卻見前方宮婢簇擁,是魏婕妤。照面而來,我與婦人們紛紛行禮。
“姊姊回宮歇息了,我出來苑中散步,不巧遇到夫人。”禮罷之後,魏婕妤微笑地對我說,“妾邀夫人往同遊,不知可否?”
我有些訝異,看看,又看看衆婦。魏婕妤是妃嬪,又是魏氏親眷,來邀,我沒什麼好不答應的。衆婦人亦是識趣,玉瑩微笑著說們先去蓮池,便紛紛行禮離開了。
魏婕妤對我一笑,帶著我往另一邊走去。
魏傕的侄子侄,我對魏慈等人比較;而宮中兩位嬪妃都生長在隴西,我卻是見。
不過,魏氏到底也是士族,子教養不差。這位婕妤,我見過幾面,談吐文雅,容貌亦是秀。以往一次,似乎對魏府的人很有幾分敬畏,說話頗是拘束。這一回亦是如此,我問了一些宮中的生活,又問了問隴西的族人,便沒了多可說。
“這宮室是新修的?”附近有幾殿閣,我到嶄新的屋頂,問道。
“正是。”婕妤答道,“妾與姊姊去年新來之時,這殿宇方纔修好。”
我頷首。雍都的宮室本是一行宮改建,本來就比不上從前長安宮城的高梁大棟,屋宇之數更是不足。不得不說,魏傕還是肯花錢將宮室修得更像天子居所的。
再往前走不過百丈,一殿閣與假山之間,兩名侍立在那裡。
見我們來,他們行禮,卻道:“僕婢不得。”
我心中詫異,魏婕妤卻一笑,道:“有貴人要見夫人,已等候多時。”
前方一水榭,十分眼。果然,前行沒多久,溪水、闌干、小橋,還有溪石上靜靜垂釣的那個影出現在面前。
魏婕妤的神似有些張,著我,不自然地笑笑。
天子似乎聽到響,轉回頭來,瞬間,目與我上。
我不知他爲何要見我,可既然來到,也沒什麼可躲。我走上前去,向他行禮:“拜見……”
天子卻將一手指在脣上,轉回頭去,眼睛盯著水面。
我噤聲,看著天子的魚竿,靜默片刻,他突然將魚竿拉起。水花飛濺,一條魚被魚線帶到空中,活蹦跳。天子站起,將那魚拿在手裡看了看,轉向我。
“猜它幾斤?”他微笑道。
我看著那魚,亦莞爾。
“兩斤。”我想了想,答道。
天子掂了掂,搖頭:“是一斤十二兩。”說罷,他將魚鉤小心地從魚中取走,卻將魚放回水中。
我訝然:“陛下嫌小?”
天子看我一眼,笑笑,卻看向我旁的魏婕妤。
“朕聽說,你與貴人,今日亦隨皇后賜帛。”他問
“稟陛下,正是。”婕妤低頭,似乎有些。
天子頷首,道:“你辛苦了,且回去歇息吧,朕與夫人閒聊兩句。”
魏婕妤著他,又向我,低眉行禮:“諾。”說罷,款款退去。
我看著魏婕妤的背影,心中有些疑,再轉向天子,只見他已經將魚鉤重新施餌,在溪石上坐下。
“夫人陪朕垂釣片刻,如何?”他緩緩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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