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者,”轉頭看向姜元柏,“皇上在這件事中的意思,也實在耐人尋味。”
姜元柏一怔。
“皇上看重肅國公,肅國公現在無法回來,卻正是讓皇上無比的憾和信任。如果姜家在這個當口做這種事,只怕皇上心中不喜。父親現在辭,讓姜家全而退,可多年以後,百年以後呢?姜家的子孫,未必不能回到燕京城,那時候,倘若因爲我的關係讓姜家子孫犯難,可真是得不償失了。我願意用我一人,來換姜家日後可能出現的坦途。就名一樁,至燕京城提起姜家來,也不辱姜家的門楣,姜家還是過去那個清流之家,不是麼?”
姜梨說得冠冕堂皇,只是自己卻知道,這些都不過是理由罷了。理由自然都是假的,唯一的原因只是因爲,自己想在這個等姬蘅。
這一生和漫長,漫長到可能遇到無數個人,但這一生也很短暫,短暫到見過姬蘅之後,就知道在日後中,不會再遇到一個像姬蘅那樣的,喜歡的人。
但也不會去尋死,無論是薛芳菲還是姜梨,都不會去尋死,姬蘅認識的自己,在任何況下,都沒有理由放棄自己的生命。就在這裡,守護著國公府的一切,永遠不做那個失約的人。
姜老夫人不再說話了,不是因爲被姜梨的話提醒,固然姜梨的話有道理,但更重要的是,姜梨並不是一個願意去爲自己爭取辯解的人,很多事,聽過了,應了也就算了。就好比當初在殷之黎一事上,喜歡和不喜歡都是直來直去,但今日,卻爲了自己留在燕京城一事上,說了許多話。是自己真的想留在燕京城,不是勢所。
“算了,”姜元柏開口了,他慢慢的道:“你既然想留在燕京城,就留在燕京城吧。小梨,你是個聰明的姑娘,老夫人說的話,想必你早就想到的。但你仍然如此,說明你意已決,無論是我還是老夫人,都勸不住你。當初我愧對你們母,如今,你想做什麼,就放手去做。不過,如果你有一天改變了主意,不願意堅持了,大可以來永州,你仍然是姜家的小姐。”
也許人到了離別的時候,什麼事都會看的很輕,姜元柏難得說出這麼一番話。姜梨笑了,道:“我知道的,父親。也希父親在永州一切都好,姜家興旺。”
姜元柏的臉上,並無高興,只是流出些傷的神。他有三個兒,如今死了一個,離開了一個,剩下唯一在邊的,竟然只有一個瘋了的姜瑤。曾經他認爲自己春風得意,仕途順遂,一生只會這樣錦繡風下去,可到頭來,什麼都沒剩下。
有一瞬間,他是真的很相信“因果報應”這個詞。當年他對葉珍珍和姜梨如此,如今就到他如此。即便他想要補償,過去的事過去就是過去了,無法重來。有些事,也不是簡單的一日兩日就能消磨的。
都是自己兩下的苦果罷了。
姜元柏沒再說什麼,只道:“我們半月後會離開,姜家的宅子,大約是要賣掉的。你想要搬到葉家去,或者是國公府,這幾日就要開始準備。”
姜梨點頭:“好的,父親。”
從那一日姜元柏說起離開一事之後,姜梨就真的開始打算“搬家”了。只是不收拾則罷,一收拾,才發現在姜家的東西,實在是得可憐。除了一些服首飾以外,便是書籍。姜梨住到芳菲苑以後,不似姜瑤和季淑然從前那般,喜歡往院子裡屋子裡買些花瓶飾,因此統共收起來,也不過簡單的幾箱而已。白雪桐兒,清風明月跟著姜梨一道走,除此以外,姜家也沒有願意要跟在姜梨邊的。姜元柏除了自己跟隨多年的僕人,大多數下人都放回家去了。姜景睿知道姜梨不跟著一起走,還很是惋惜了一番,不甘心的告訴姜梨,未來有一日,姜梨總歸要後悔的,到時候可別哭著鼻子到永州來找他們。
姜梨笑了笑,也就沒有回答了。
不過姜家要離京的事,在燕京城果然掀起一陣風浪。許多人就想看姜梨的反應,倘若姜梨跟著姜家一道走了,便是過河拆橋,實在不怎麼道義。而姜梨不會跟著一起走,而是會留下來的消息傳出來時,一部分人覺得姜梨果真是姜家的兒,頗有風骨,一部分人認爲姜梨是沽名釣譽,惺惺作態,更多的人則是惋惜姜梨,替姜梨未來的命運到同。一個風華正茂的姑娘,從此以後便要一個人生活,年紀輕輕的就要守寡,別說是首輔家的千金,便是放在普通人家,旁人見了,也要道一聲命苦。
無論姜梨做什麼選擇,總不乏碎的人來說道。桐兒每次出門聽到這些傳言都要氣呼呼的和人理論一番,姜梨自己倒不怎麼在意。既然無法管到每一個人的眼,便管好自己就好。
半個月後,姜家就要離開了。
一大早,姜梨早早的就起來。因著是留在燕京的最後一日,姜家人一起用了個早食。從姜梨回到姜府以來,還是第一次跟著一大家人一起用早食。嬤嬤讓丫鬟將姜瑤扶到一邊坐著給餵飯,姜瑤仍舊是呆呆的看著眼前,怪怪的嚥下裡的飯如今看起來,倒是比從前盛氣凌人的時候可多了。
本是最後一頓家飯,可衆人都吃的沉默寡言。對於姜家人來說,離開這裡,也就等於離開了故鄉。這麼大年紀還要背井離鄉,雖說不是生活所迫,卻也不是自己主。如果沒有發生這麼多事,誰願意離開呢?
這頓早食,吃的也分外漫長。每個人都是慢條斯理的,就連一向大大咧咧的姜景睿,也變得斯文起來。彷彿希這頓飯能吃的天長地久,永遠都不散似的。
但天下無不散的宴席,這頓飯,終究還是到了散場的時候。用過早食,姜梨要送姜家人去城門。馬車上,姜老夫人破天荒的同姜梨說起小時候的事,當然都是姜梨在被送去青城山之前的事,姜老夫人也是懷著些的,可惜的是,如今的姜梨,並非真正的姜二小姐,腦子裡也沒有姜二小姐的記憶,那些過往並不屬於,姜梨聽罷,只是覺得惋惜,倘若真正的姜二小姐在這裡就好了,可惜的是,離開的人不會再回來,所以才應當珍惜眼前人。
等到了城門口,姜梨從馬車上下來。姜家人也都下來,姜景睿看著姜梨,仍舊不死心的道:“你可真想好了?現在反悔還來得及。只要你說你想去永州,和我們一塊兒去,那些東西不要就不要了。你一個人留在燕京城,可沒什麼好玩的。”
盧氏言又止,似乎也想跟著勸幾句,但想來姜元平之前已經與打過招呼,最後還是什麼都沒說。
“你在永州好好玩兒吧,”姜梨微笑著對他道:“也許日後得了機會,我也會來永州,介時還要你在永州帶路。”
姜景睿嘁了一聲,低聲道:“真是固執。”
姜梨但笑不語,還記得第一次看見姜景睿的時候。在姜家人都對姜二小姐充滿冷漠敵意之時,這個年大大咧咧,卻沒有像其他人那樣,用提防異樣的目看。看著姜景睿,總會想到薛昭,姜二小姐和姜景睿年紀相仿,可薛芳菲卻比姜景睿要年長。
姜元柏看向姜梨,面上複雜,最後只是拍了拍姜梨的肩,道:“好好保重自己。”
“父親也是。”姜梨真切的道:“天冷了,多加,莫要著了風寒。”
姜元柏不算個壞人,但對於姜二小姐的事上,他又太糊塗了,若非他的不辨是非,姜二小姐也不至於年紀輕輕就香消玉殞。正因如此,姜梨對於姜元柏,始終沒辦法像對於葉家人那般親近。彷彿這樣做,就對不起早逝的姜二小姐一般。但臨到頭了,這一刻,突然便覺得前塵過往盡數如煙,恩怨仇一筆勾銷。
就是如此。
姜元柏和姜老夫人重新上了馬車,盧氏他們在馬車上和姜梨揮手作別,姜梨站在城門口,看著一行馬車漸漸遠去。
桐兒和白雪站在後,兩個丫鬟都有些傷。姜梨忽然也覺得有些寥落,無論如何,名義上的家人,從此以後就這麼分別了。今生今世,也不知還有沒有機會得以再見。
分別終究令人不捨,這一刻,明白了當年姬蘅的覺。眼睜睜的送走一個又一個的家人,直到最後只剩下他一人。
姜梨回過頭,隨即愣住了,十二月的大雪天,風雪中,不遠站著薛懷遠,司徒九月推著薛昭,撐著傘,他們擔憂的看著,就在的背後,一轉頭就看到的。
姜梨先是一怔,隨即慢慢的,慢慢的笑了起來。
或許,從來就不是一個人。有人在背後等著的覺如此之好,所以,怎麼能讓姬蘅一回頭,發現後什麼人都沒有?
也要做那個在背後等待的人。
題外話
明天晚點再更新大結局,初步定在晚上八點來看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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