繡春對蕭瑯最近表現出來的疲乏也頗上心。畢竟,換個說法的話,自己其實就是他的保健醫生。作爲一個責任心還算及格的保健醫生,除了護理病患的舊疾,幫著調理好整狀態,應也算是分之事。
所以繡春回來,次日便特意跑去與劉松山商議,討論了一番後,增增減減,最後定下了幾種藥膳,回房端正謄抄了,到了隔日晚上,一併帶了去往魏王府。到了,把膳單遞給那位名蘭芝的圓臉侍後,便如常那樣等蕭瑯回。等到平日他差不多要回的那辰點時,卻意外得了個消息,魏王殿下剛派了個人回來,說是今日事過多,回不來了,晚上可能就宿在宮中,董秀不必等,自管回去便是。那人遞完消息後,立刻便走了。
繡春聞言驚訝,方姑姑也顯得也是既意外又無奈。二人商議了幾句後,繡春決定改在明天晚上來。次日,特意早早地去了,不想剛到,卻又被告知,魏王殿下從昨夜起便一直沒回。方姑姑不放心,方纔已派了人宮去問消息,一併等著。
繡春無奈,只好坐下去等。一邊等,一邊忍不住便開始猜測起來:難道是這天下忽然發生了什麼可怕的大事?地震?水災?或者乾脆是要打仗了?否則再忙,應也不至於讓他忙到這樣的地步……
繡春正自個兒胡思想著,忽見方姑姑來了,忙起迎上去。
“董先生,我打發去的人方纔回來了。殿下說,最近事接踵而至,他本就無暇□,覺著每日這樣來回極不方便,決定就歇在宮裡了,讓你這段時日都不必過來了。”
繡春急了,啊了聲,“這怎麼行?再忙,藥也是要上的!姑姑你也曉得,已經誤了一次,再耽誤下去,對殿下舊疾不利。”
方姑姑顯得也很無奈,皺眉道:“正是這個理兒!也不知他如何想的。路也不遠,何至於忙到這樣的地步!”沉了下,道,“這樣吧,我再人過去。讓他對殿下說,倘若他今晚還不回,等下我就自個兒宮押他回來!”
繡春道:“那我便在此等好了。反正回去也無事。”
方姑姑顯然對繡春的態度很是滿意。略點了下頭,看向繡春道,“那就勞煩你了。”
繡春搖頭道:“沒什麼,我的本分而已。我既應了林大人,自然要把事做好。只是怕萬一回去太晚,想我家的人先回去通知一聲,讓他們不必給我特意留門了。”
方姑姑點頭:“應該的。這樣吧,乾脆讓他們先都回去好了。等這裡事完了,你坐我府上的車回去便是。”
~~
方姑姑去了。禊賞堂裡便只剩繡春和幾個侍。如今與們都了,侍們也喜歡這小神醫生得俊俏,又和善可親,不似這王府的主人,雖也如玉樹臨風,卻只可遠觀,人不敢生出別念。見沒旁的事,方姑姑又不在邊上,便與繡春搭訕開來。繡春無事,教們搭脈辨舌之法消磨時辰,你一言我一語的,時間倒也過得飛快,一下子到了戌時末,用了送來的點心,侍們各自有事漸散。亥時中,此時已算夜深了,仍不見魏王回,方姑姑打發了人來,說給繡春備了個臨時的歇息之地,他若倦了,可先去那裡瞇一眼兒。
繡春是有些困了,只想著那個蕭瑯不定下一刻就會回,便謝絕了,一直坐在禊賞堂裡等。
夜越來越深,已近三更。繡春最後有些熬不住困了。懷疑那個蕭瑯今晚是不是也不回了。倘若真這樣,自己再空等下去也是徒勞……
正尋思著,耳邊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睏意立刻飛了。側耳聽去,聽到有男子說話聲隨風而來,立刻辨出是蕭瑯。睏意煙消雲散,一下從椅上彈了起來,飛快地迎了出去,果然,看見方姑姑正陪了蕭瑯過來,方姑姑面上帶了笑,口中責備道:“你再不回,我便真的要親自去請了……”說話間,人很快到了堂前。繡春也了出去,朝蕭瑯喚了聲“殿下”。
蕭瑯大約是沒想到這會兒竟還在,明顯一怔。一邊的方姑姑已道:“殿下,董先生做事,確實用心。昨晚沒見你回,今日特意早早來了,一直等到此刻——他都如此上心,你怎的就不遵醫囑?先前林大人不是說得清清楚楚嗎?我記得你自己也曾應過他的。再說了,什麼事這麼忙,能勝過你自己的?”
嘮叨著往裡,話裡帶了些埋怨。蕭瑯不語,默默後,看向隨後跟了進來的繡春,略一躊躇,終於道:“是我不好,累你久等了。”
說完全沒鬱悶,這自然不是真話。但此刻見他已經回了,對著這樣的一個人,繡春方纔心裡積出來的不滿一下便消散了。微微一笑,很是大度地道:“無妨。反正我也別的事。”
“你累了吧?快先去更,把藥澡也泡了,趕讓他給你好好上藥。本該昨晚的,你偏竟不回!快些去吧……”
方姑姑一邊喊侍們去準備,一邊催蕭瑯。蕭瑯再看一眼繡春,轉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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繡春打起神也做準備。過了一刻多鐘,蕭瑯帶了一混著藥味的清爽氣息回來了,照舊上了那張貴妃榻。繡春正彎腰準備替他挽管,不想他忽然避了下,道:“我自己來吧。”說完手,開始往上卷。
這個魏王殿下,雖然看起來沒別的皇族子弟慣常有的那種凌人盛氣,爲人也稱得上謙恭,但這麼些天下來,繡春漸漸也發現了,這個人的骨子裡,其實出區別於尋常人的貴族做派。聽侍偶爾提及,說他不喜與人肢多有接,故每次後沐浴,侍只能在外等著,以備召喚伺候。他對食並不怎麼講究,但茶,卻只喝頂級的龍園勝雪。他極*乾淨,自己這個人就不必說了,連住的屋裡必定也要纖塵不染,侍需得早晚各細緻打掃一遍,任何邊角餘塵都不能。他讀過的書,要照一定的次序排列,不能調換位置、隨意放置。他穿的,外衫可不用最好的料,但裡,必定是松江貢布里的三梭布。再比如,就連卷放這種小事,繡春先前也從沒見他自己手過。一開始是那個名蘭芝的侍替他卷放,後來有些了,改爲繡春替他卷放。他似乎也理所當然地接著別人這種細緻微的服侍。像這樣自己手,倒是第一次見到。
繡春覺得他今晚的舉有些奇怪。但他既然自己肯手,自然不會跟他搶。看著他一折一折地將一邊整整齊齊地折至大上部,再換另邊,然後躺了下去,隨手過一本書,如常那樣翻看了起來。
繡春看他作的時候,腦子裡忽然冒出了一個念頭:這樣一個明顯帶了點潔癖、富貴病也不的男人,他在西北時,到底是怎麼過來的?那一帶雖沒去過,但憑想象,也可以知道是個什麼樣的地方。他在那裡一待那麼多年,到底是如何保持著他的這些臭病的?
繡春心裡暗自腹誹了幾句,見他已經準備好了,忙驅去自己腦子裡不該有的七八糟念頭,開始自己的工作。因爲斷了一次,這一次,需要適當延長時間,儘量讓藥力發揮最大功效,以彌補昨晚。換句話說,他這個病人若不好好配合,最後加大工作量的,還是這個醫生。
蕭瑯躺下去後,視線便一直停在手中的書頁之上。但是今晚和從前卻有些不同——從前這種時候,他大部分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書上,偶爾會留意下坐自己邊的董秀。今晚卻反了過來。他的視線落在書上,注意力卻一直停在此刻這個正忙著替自己上藥推拿的年上。這讓他有些懊惱。
昨晚他沒回,原因很簡單。並不是他真忙得必須留宿於宮中,而是他忽然對自己有些不篤定起來,甚至有些抗拒讓這個年再靠近自己,在他的肢上做出像此刻這樣親近的作。
他自然清楚,對方不過是在爲自己上藥而已,林奇也曾用他的手對自己做過相同的事。但是自從前夜那個夢後,他竟開始忐忑不安,這種緒甚至影響到了他白天理政務的效率。那麼不再與他見面,讓他從自己眼前消失,自然就是最直接的選擇了——他需要幾天時間,來消除這種顯然已經影響了他的負面緒。
今天晚上,他本也不想回的。但方姑姑第二次派人傳來的口訊讓他改了主意。他知道,要是他不回,可能真的會親自宮押他回,所以他回來了,但特意很晚。他以爲這個年已經離開了,沒想到他竟還一直在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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