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煜雖未能立刻猜到皇上爲何突然改變主意,但既皇上不肯召見傅蘭芽,倒正中他的下懷。
同時他也敏銳地察覺出皇上與從前的不同。
闊別多年的謹慎謙和的作風逐漸在皇上上重現,行事說話都與從前有著微妙區別。
於是越發篤定,這些年皇上之所以大變,乃至近日對葉珍珍生出迷,統統不了王令作怪。
聽皇上這麼說,他並不接話。
榮屹餘瞥見平煜掃來的眼風,髯一笑,趁熱打鐵道:“皇上龍事關天下危亡,傅小姐危難之中奉出神藥,不但救了皇上,更救了大明江山,此此景,倒讓臣想起前朝救父的緹縈,臣斗膽進一言,傅小姐如此義舉,皇上不可不嘉獎。”
其餘幾位大臣或有跟傅冰不和者,但也不好反對皇上褒獎救了天子命之人,便也紛紛附議。
皇上沉一番道:“傅冰父子因被王令構陷,如今仍在獄中,回京後,即日令人著手重新審理傅冰之案,若真有曲折,從速替傅冰父子洗刷冤屈。另,傅小姐救朕一命,從此刻起,免去傅小姐連帶之罪,不再以罪眷份待之,等傅冰之案得以正名,再授予縣主之銜,以資褒獎。”
平煜見目的達,面無改,心裡卻如同挪開一塊巨石,頃刻間輕鬆了不。
李攸在一旁聽得直挑眉。
遙想這一路,那位傅小姐當真吃了不苦,雖說其中不了平煜的費心籌謀,自己又何嘗不是一個奇子。
直至此時此刻,傅家人才總算守得雲開見月明。
如今王令既除,傅小姐又恢復了自由,平煜怕是心裡樂開了花。平傅兩家的婚事,也已近在眼前。
想到此,他不由搖搖頭,平煜這廝不過到雲南辦一趟差,便拐著一個天仙似的的媳婦,而他自己呢,依然是孤家寡人一個。他負手著帳頂,半晌無語。
***
聖旨傳到傅蘭芽主僕帳中,傅蘭芽只覺恍然如夢,跟林嬤嬤抱頭痛哭了起來。
想起這一路的不易,哭了又哭,直哭到漂亮雙眼腫了一對胡桃,淚水依然沒有打止的意思。
殺王令、重獲自由、父兄翻案在……一樁樁一件件……多慨堵在心頭。
林嬤嬤更是老淚縱橫,摟著傅蘭芽哭道:“老爺初犯案時,嬤嬤覺得天都要塌了,虧了小姐不是風吹就倒的子,咱們才能一路掙命似的掙到現在,咱們小姐真真了不起。”
哭得快了力,主僕二人才漸漸止了哭。
淨過手面,換過裳,傅蘭芽緩緩環視四周,肩上枷鎖一旦除去,連帳的空氣都爽潔了不。
而今不再是戴罪之人,聽帳外歡騰,下意識便想出去走走看看,但因平煜提前囑不要出帳走,爲免橫生枝節,只好仍舊待在帳中。
只是因著心事已了,的話空前的多了起來。
一會跟在林嬤嬤後收拾行囊,挑揀寒裳。
一會扳著手指頭算回京還需多時日,嘰嘰喳喳,說個沒完。
林嬤嬤聽著傅蘭芽聲如黃鸝,語調更是說不出的輕快,何曾見小姐這般高興,笑著又是嘆氣又是搖頭。
爲免在北元境盤桓太久,剛用過早膳,大軍便又開拔。
只是在臨行前,帳外曾傳來片刻的喧囂,傅蘭芽悄悄往外看了看,只看見皇上的帳營前圍了不人,似是出了什麼變故。
不解其意,待想問問平煜,可許是平煜整日瑣事纏、邊耳目又衆多,始終未來尋過。
***
又行了一日,眼看要徹底走出旋翰河周邊草原,傅蘭芽因著一份複雜的心緒,下意識掀開車簾,遠遠朝那座古老的河流眺。
當時在地殿中,曾數次出現莫名的心悸,至今讓不解。如今想來,也許是因脈相連,又或是旁的緣故,
無法解釋,亦不願深想。
只是一看到旋翰河,便免不了想起母親。
亡國公主的份,給母親帶來了無窮無盡的災難,哪怕後來母親跟父親琴瑟和鳴,卻也因當年在夷疆種下的禍,最後不得不自戕了結此生。
細究起來,那座先人的陵寢正是禍。
心刺痛了一下,正要淡淡將目移開,突然視野中出現兩人。
其中一個形高大,背上揹著兩個灰撲撲的包袱,正是林之誠。
在他旁的那位麗人,卻是林夫人。
他們後,不遠不近跟著幾名錦衛。
傅蘭芽大訝異,不知林氏夫婦在大軍稍歇時走開,意何爲。
就見林氏夫婦攜手慢慢走到草原上。
到了一,忽然停下,隨後,林之誠單膝跪地,徒手挖起土來。
因著功力日漸恢復,他挖得極快,林夫人在一旁幫著推開鬆的土壤。
夫妻二人聯手,兩人旁很快便堆起了土堆。
傅蘭芽看著看著,約猜到林氏夫婦要做什麼,眼睛微微睜大。
果然,等坑挖得差不多後,林之誠將包袱從上解下,放土坑中。
之後,夫妻二人低頭著土坑,久久未有作。
後來林夫人終於忍不住,頭靠在林之誠的肩頭,哀哀哭了起來。
林之誠摟著林夫人,沉默不語。
等林夫人漸漸止了哭,這纔將那土坑重又填上。
夫妻二人對著那座土堆說了句什麼,又靜立良久,這才往帳營走來。
短短一段路,林夫人似是萬般不捨,一步三回頭。林之誠卻堅定地拉著林夫人,不讓林夫人一再流連。
等二人終於走回帳中,臉上都有種徹底放下的決然。
傅蘭芽輕嘆口氣,緩緩放下車簾。
***
多日後,大軍終於勝利班師回朝。
早在此前幾日,明軍大敗瓦剌的消息便已傳開,舉國歡騰,進城時,滿城百姓夾道歡迎,高呼“吾皇萬歲。”
已是初冬,京中正是寒涼的時候,空氣卻熱烈得彷彿能將人融化。
傅蘭芽在車中聽著外頭百姓快活的談聲,角微微翹著。
只是想到父兄還未出獄,傅家還未正名,傅家在京中的宅子恐怕還在中,們主僕二人無可去,一時不知在何安置。
這個疑問,在馬車停在一幽靜宅子前,有了答案。
宅子對外宣稱是傅夫人一位表親所置,這位表親聽說侄得救,爲安置傅蘭芽主僕,特將宅子騰挪出來。
林嬤嬤信以爲真,暗訝,夫人從來都是孤一人,哪來的表親?
傅蘭芽佯作不知,點點頭,由著門口的管事領著走進那座考究的宅子。
反正這一路上,平煜爲了拐彎抹角送東西,曾先後假扮過借秦當家、李珉、父親門生……不差再扮一回所謂“表親”。
果然,到了第二日傍晚,主僕二人沐浴完正用晚膳時,這位“表親”自己出現了。
林嬤嬤昨日便已猜到這宅子是平煜之,一點不覺詫異,見平煜來了,乖覺地迎平煜進屋。
候在屋外的僕人忙送一副碗筷進來。
傅蘭芽含笑起,靜靜打量平煜,見他換了石青縐紗袍子,神奕奕,難得的是,一對上的視線,他眼裡竟浮現點笑意。
不由想起昨日。此人一聲不吭令人送來好些新裁的裳和首飾,雖讓意外,卻因不忍拂他的意,只好乖乖收下。
沒想到此人百忙之中還能想起來管的食起居,可見此人回京後諸事都還算順利。
暗忖,不知父親之案審得如何,以平煜的辦事效率,怕是這一兩日父兄便會從獄中放出。
平煜到了桌前,並不急著用膳,先端起茶盅飲了口茶,目落在傅蘭芽臉上。
許是心舒展的緣故,短短幾日不見,臉蛋養得吹彈可破,凝脂的似乎能掐出水來,脣上彷彿點了胭脂,紅潤滴,一雙映月般的眸子如同盈著春波,烏溜溜水汪汪。
上穿著件鵝黃的褙子,領口及袖口繡著栩栩如生的白梨花,整個人清如春日楊柳,既雅緻又悅目。
尤爲讓他舒暢的是,頭上果然簪上了他昨日令人送來的一套首飾中的一簪子,簪子上拇指大的東珠與皎月般的臉頰相輝映,整座屋子都被照耀得亮堂起來。
他看得心大悅,傅蘭芽因著罪眷的份,頭上素淨了一路,如今既了罪,總算能妝點一番了。
可惜這兩日事忙,他沒來得及細挑揀,也不知這些首飾合不合的意。
不過,既第一時間便戴上,而且自打進屋,著他的目便似水,想必是極滿意的吧,他自信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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