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敬文咬牙道：“這是自然。”

張先生道：“東翁登鰲頂，是爲了什麼呢？若是爲了上爲君王分憂，下安黎庶，則如今補亦可。若是爲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恕我直言，這上人千千萬，閣老也不過那麼五、七人而已。若爲求學，則學海無涯，何不可學？東翁著相了。”

賀敬文心裡略略有那麼一寬，執念卻不是那般容易放下的。又不好對張老先生表現出自己的不豁達，生地轉了話題：“俊哥近來功課可還認真？”

張老先生道：“很好。”與賀敬文說了半天賀章功課的事兒，末了，才說：“舉人出，也不過是不了閣而已。三年百餘進士，能閣者有幾許？看開些。東翁如今，也不過是勢所，纔不得不出此下策。”

賀敬文似是教而去。張老先生卻極不放心，等賀瑤芳回來，便將方纔之事一一說了。賀瑤芳道：“不礙的。”

張先生卻說：“不可掉以輕心，鬱結未解呢。”

賀瑤芳道：“老君觀並不遠。再者，先生說的雖有道理，可家父要的，不是道理。他是心氣兒不順，你得他知道，他這是‘犧牲’，值得景仰。看我的。”

看著小學生眼睛裡的慈悲，張老先生一陣無言。

不就是要有一點寄託麼？沒有功名就要有懷！懂了！但是這究竟要怎麼做呢？張老先生不恥下問。

賀瑤芳果斷地、認真地說：“爹這麼做，都是爲了我們呀，都是爲了這個家，他才委屈得自己。我們一定要爭氣懂事兒，不給他丟臉，不能他這番辛苦白廢，不能令他白白失了這大好的機會。”

張老先生差點給跪了。得，你上輩子是專職哄閻王出的吧？！

過不兩天，張老先生就眼看著賀敬文腳下生風，春風拂面，眼睛裡的芒跟佛祖似的，快能普照蒼生了。鼻子，張老先生果斷地趁他心好，向他申請了買書的款項——買它兩套《大陳律》！再買它兩箱子雜書奇談、前人筆記！史書也來一套！鬥心機……你贏了，讀書，你還是老實聽我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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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瑤芳並不以讀書爲苦，卻又不得不與新娘周旋。

韓氏果如所料，進門兒的箱籠都是羅老安人在外頭訂好了，搬到韓家做做樣子再擡到賀家來的。韓家也沒有什麼陪送的人，還是羅老安人向羅家借了羅二過去幫的忙。邊的兩個丫頭，一個花兒，一個果兒，皆是羅老安人先買的。先被牙婆領到賀家過了眼，才送到韓家去的。

算來算去，這新娘子就來了一個人兒。知道的人頗多，不免有些議論。消息傳到賀麗芳的耳朵裡，惹生了好一回的氣：“再嚼舌頭，都拔了滷口條！”惹得賀瑤芳暗笑不已。

賀麗芳也不是很想維護這個新來的娘，只是不肯失了家裡的臉面，亦不肯讓僕人養非議嘲笑主人的習慣而已。見妹妹居然在笑，手將揪了過來，恨聲道：“你要死！還笑！小心些，先不要與這個新來的走太近啦。先看看是不是好人！”

賀瑤芳笑道：“是不是好人，都要娘了，如何能不近？不是人說不孝順、不懂事兒麼？”越不是好人，你越要待好呀。

賀麗芳似乎到了什麼，小聲道：“你別犯傻。嗐，我跟你說這些做什麼？你纔多大呀？又懂得什麼？明天過後，你要麼跟著先生讀書，要麼跟著我。我要不得閒了，你就跟著先生！誰你，你都說要讀書。”

賀瑤芳含笑答應了。當天晚上，賀章在外頭宴客，就鑽進新房裡看這新來的後孃了。

守門兒的也不攔著，花兒、果兒兩個知道是這家的姐兒，還忙不迭地將往裡領。裡頭坐了好些個羅家的家眷，除了羅大的兒因守母孝不好出來，旁的忽忽拉拉來得不，全然看不出便是這家裡不合，傳出了賀家的閒話兒的。

賀瑤芳進來的時候就聽著羅二說：“哎呀，雖是倉促行事，如今有了你，可是四角俱全了。”說完，衆人便是一陣兒笑。羅四推一把羅二：“瞧你，怎麼看著沒人護持著，就欺負起新娘子來啦？”

嘖！賀瑤芳心裡一陣不屑，這幾位這是來給下馬威的麼？卻又好奇，不知這後孃如何應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