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麗芳答應得極快,一道煙也跑了。弄得羅老安人心底十分不安:早先要給們尋後孃,一個一個尋死覓活不答應,如今雖然是勢所迫,不得不接納了。可這臉也變得忒快了!
姐妹倆並不知道老安人的疑,此時都坐在牀上,看著韓燕娘卸首飾。
有娘跟沒娘,那是真不一樣,用心跟不用心,也是兩樣兒。比如柳氏,一輩子就沒給賀瑤芳梳過一次頭,韓燕娘就做了。木梳輕頭皮的,讓一陣麻從頭頂流到腳底,賀瑤芳得承認,自己的心,是真的開始了。賀麗芳似乎也被“收買”了,臉已經沒有一開始的警惕了。
人要是投了緣兒,一切都很簡單。
韓燕娘見姐妹倆都生得乾淨漂亮,言談間也頗爲懂事,自不會與孩子計較。尤其是見著賀麗芳眼睛不錯地看著妹妹,生怕妹妹吃虧的小母老虎的樣兒,不由會心一笑:“你別盯太了,得自己個兒立起來才行。”真是謝天謝地啊,要是這家裡有倆不知人間疾苦的憨貨,真的要上吊了!
賀麗芳將這後孃一打量,看著倒是順眼的。話卻是不敢茍同的:“立不立的沒事兒,我們看著就行了。”
韓燕娘將姐妹倆一看,簇新衫金項圈兒,圓肚兒的金手鐲子,耳朵上還掛著嵌米珠的小墜子,一樣的雕玉琢,不由嘆道:“你們的命好些,能知道些辛苦,也是福氣了。你要護著呀,就得多心,早長大。”
賀麗芳一想,也是這麼回事兒,一點頭:“嗯。”
前太妃:……喂!明明是我心比較多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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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見著韓燕娘一手一個領著倆孫兒過來,羅老安人眼珠子掉地上了。
請安奉茶不在話下,姐妹們等韓燕娘問過安,在賀敬文對面坐下了,宋婆子在韓燕娘面前擺上拜墊,才與賀章一道磕頭,正式認了這個繼母。韓燕孃家貧,實也拿不出金銀珠玉這般見面禮,卻心細,早早做了些針線,倒顯得深意重。三個孩子人人有份兒,也不是裳,只是些筆袋書囊又或荷包一類。省下的錢,用來給洪姨娘並家下僕婦發一回賞,居然也不顯寒酸。唯有對這張老先生,實在無可贈,將箱底兒一塊兒硯臺送了去。
羅老安人見周到,又擔心起若心思太縝,藏了也看不出來。也不好當著新媳婦兒的面問孫兒這後媽好不好。只說了容家賀禮的事,見到韓燕娘臉上掩不住的驚訝,才教訓道:“不要擺出那個樣子來,尚書家與我們家是故。只是他們不以富貴凌人,我等也不攀附,這纔好延續下來。”
韓燕娘教。
一時見畢,又不好意思看賀敬文。羅老安人亦知其意,只拿孩子說事兒,問兩個孫兒鬧沒鬧。韓燕娘道:“我很喜歡們。們很是斯文有理。”
羅老安人道:“那便好。往後這家裡的事兒,你也要掌起來,且先跟我學學。”又說賀敬文要謀個外補的兒一類。
韓燕娘道:“安人和老爺定下的事兒,自是比我見識高的。我只管看著學著就是了。”
賀瑤芳見這幾個人都有一些生疏,索打了個圓場,問賀敬文:“爹,帖子是尚書親自寫的麼?字兒怎麼樣啊?”
賀敬文自去吏部掛了號兒,心裡便有些個失落,連提這建議的張老先生,都看得有些淡了。整個人都沒打采的,只覺得在這新婚妻子這裡,無可炫耀之。聽兒問起,神一振,便說起容尚書來:“先是大公主夭……哦,這不是大事兒。尚書在爲了宗室裡的事兒忙呢。”說話間,臉已經朝老安人轉了。又留拿從餘裡留意著韓燕娘,見也聽著,越發目不斜視了。
賀瑤芳聽這皇帝爲宗室的事兒犯愁,一陣的暢意。哪怕是皇家,也不能免俗。都說皇帝還有三門窮親戚,此言不虛,其實皇帝家的窮親戚何止三門?都是高祖的子孫,高祖登基,只恐自家脈不,定了多規矩優待,就爲了宗室們生生生生生。
到了今上這裡,好有六、七代了,單高祖就有七子活到婚生育,七個人裡,最的生了倆兒子,多的生了十幾個。再往下來,越生越多。合著高祖的堂兄弟們的後裔,旁的不問,只管生育。如今數以近十萬。這還只是兒子!再加上兒媳婦兒、閨、婿!
如此龐大的人口,親王、郡王世子、國公一類的,俸祿多得驚人。再往下的,錢米也不了發。還都要依品級給田宅奴僕……快要養不起這些貨了!頂尖兒有爵位的,日子還能過,還時不時要犯個法。底下的,又顧著面子,又不令他們去持賤役或者讀書做。簡直沒法兒活了!
是以皇帝出了好多錢養親戚,親戚裡還有吃不飽、不死,吊著一口氣兒的。
容尚書他們,就是在愁這件事兒。
賀瑤芳還知道,最後的解決辦法,乃是明令了:生可以,但不是誰都能生的。妻妾可生,每人依品級有一妻、若干妾,這些人生的,國家承認,按律給爵、給供奉。若是不三不四、見人就上,那生下來的,也就發個口糧,爵也沒有,地位也沒有。又,爲了不令宗室底層被養廢了,凡自覺學有所長的,著宗正錄名,考覈,酌其能而授。做的,那份子的宗室俸祿,就不發了。
因此一事,又引出許多麻煩。仕子以爲宗室搶了他們的飯碗,頗有些不喜。宗室有俊彥做了兒,又不安份,十數年後,因著這便宜,有掌兵或主政者,了本支王府的攛掇,還跟著造反來。
這些都是後話了。
此時,全家聽著賀敬文高談闊論,只當此事離自己很遠。羅老安人等兒子說完了,拍板道:“既如此,你也回個帖子,總要謝謝人家的。過幾日,咱們去老君觀,還個願。”又對韓燕娘解釋了一回老君觀見著了張仙師,說是一切安順之語。
韓燕娘道:“我承仙師照顧,也想去拜一拜呢。”
於是定下後天去老君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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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瑤芳對道家並不十分虔誠,然自見了張仙師,又生出些帶著敬畏的好奇。竟十分能再去老君觀一回,心道,管他看沒看得明白,先前不說破,這回沒有說破的道理。便是唐太宗,也沒有殺了武娘呀。我這回能攤上什麼大事兒?
就跟著老安人一道往老君觀去了。還琢磨著自己會不會有仙緣,待家裡一切平安康泰之後,索做個道姑也不壞。
車行出城門時還不覺得,到了山腳下,卻被攔住了——皇后因夭折,往老君觀去祈福,爲兒求來世安泰。
帝后出後,淨街封路,那是常儀。老君觀早十天就接了宮裡的旨意,打掃起來。三日前就出了告示,尋常香客不得於此日上山,待娘娘從山上下來,走了,才許民人等上山。
羅老安人聽了宋婆子的彙報,笑道:“怪道我覺著這路上與往常不同,了好些人,原來是爲了圍觀駕。既這麼著,咱們也下來,也是開了眼了。”皇后也不常出來蹓躂,能看到的儀仗的次數可比見到皇帝的次數還要,可不要圍觀麼?
賀瑤芳整個人是飄下車的,手腳都不由自由地抖著。何媽媽擔憂地問:“二姐兒,怎麼了?”賀瑤芳一震,大聲說:“我要看,將我抱高些!”
何媽媽將抱起,猶嫌不夠高。韓燕娘道:“給我吧,”輕輕將拎起,小聲囑咐,“要低頭的!不可直視娘娘。我帶你到車兒上去,藉著車子掩著,你看,不許出聲兒。”
賀瑤芳咬著牙,點點頭,不敢吭聲,唯恐一張口便要落下淚來。
豈料這軍與錦衛實在是周,車輛不許造著路邊兒,唯恐裡面藏了刺客□□。韓燕娘只得帶著賀瑤芳又回來了,見低著頭不說話,安道:“只有娘娘過的時候纔不能擡頭,等駕過了,你再仔細看就是了。不耽誤什麼的。快,低頭。”
【我要這些破車破馬爛旗子做什麼?】賀瑤芳心中無限悲憤!
趁著長輩們低頭參拜,悄悄地半曲著膝蓋站起了兒來,年紀小,旁人跪著站著,也不是很顯眼。明知道娘娘的子,坐在車裡輕易也不會往外張,便是要看外頭,也不會出頭臉來,可就是忍不住睜大了眼睛死盯著那一方小小的車窗。
葉皇后端坐車中,心中一片沉寂,止此一,竟然早夭,宮裡宮外,丈夫妃嬪,無一省心。出來老君觀,半是爲了兒,半也是因爲皇帝信道。從張真人那裡也只得了一句:“宅心仁厚,福緣不淺。”也唯有苦笑了。什麼福啊緣的……
忽地,心頭一,就像車子外頭有什麼非看不可的東西似的,葉皇后出手來,掀開了車簾一角。忙湊上來:“娘娘,不可。”
“怕什麼,兩邊兒人的脖子能軍的□□把脖子斷,誰個會來看我?”
兩個人,一坐一立,七丈,四目相。葉皇后心道,這孩子真是,像是前世見過的一般。戰戰兢兢順著看了一眼,暗道,這娘娘大約是痛失,景生了罷。
賀瑤芳眼見著葉皇后的眼睛一直落在自己的上,張一張口,發現自己一個音也發不出來。直到車行漸遠,猶怔怔站立:見著了呢。我還認得你,你不知道我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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