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先生權衡了一下，點頭道：“這個使得。縱使找不出那人，也可趁機梳理一下，免得到時候手忙腳——王府那裡，似乎有些不對。”

“咦？”瑤芳對楚王府還是關心的，“難道這一切都是因爲那裡的變？”

張先生道：“王府的侍衛們，有些奇怪，哦，小娘子或許不知，他們那裡，也有人喜歡看咱家鋪子裡的話本一類，故而常有接。不好說有多大的變化，只是覺不對。”

瑤芳低頭想了一下：“傻主子和腦筋正常的主人，自然是不一樣的。”

“沒想到新王竟然藏得這般深！”

“也未必就是故意藏的，”瑤芳冷靜地分析，“他自經的事兒就與旁人不同，現在父親又死了，大變，也沒什麼好奇怪的。這麼看來，是我們以前想左了，人，都是會變的。咱們也得跟著變吶，吃老本兒可不行。”

張先生“哈”地苦笑了兩聲：“有老本兒的只有您吶！”

瑤芳笑了。兩人仔細商議了一回，以爲眼下該做的事兒還得做，張先生保持與王府那裡的線消息，瑤芳還得跟隨母、姐持家，家裡多賺些錢、多養些忠僕，一旦有變，也不至於沒錢沒人，桿兒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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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張先生商議完，外面的事他去跑，瑤芳便回去教綠萼讀字了。不教人不知道當師傅的難，綠萼並不曾正經上過學，跟著瑤芳聽點課，也是半懂不懂的。瑤芳並不像尋常小孩子那樣從頭學起，綠萼便是有心，也無法旁觀系統的學習。還得從頭教。

好在瑤芳旁的沒有，只要確定某件事非做不可，耐心卻還是足足的。與綠萼一道的，還有一個前陣子新買過來的丫頭原名小花的，因韓燕娘聽到“花”字便會想起當初遇流寇時自顧自逃命的那個丫頭，便瑤芳給改個名字。瑤芳也不在意，隨著綠萼的名字，給起名青竹。

青竹的相貌，在瑤芳眼裡只能算是普通，然而質卻白淨細膩，不大像是貧苦人家的孩子，至得是小康人家細養出來的。韓燕娘也曾懷疑是拍花子的給拐了來的孩子，細問，卻說：“都不記得了。”做起活計來倒是手腳利落，也不知道是從哪裡來的。牙人手裡這樣的孩子多了去了，燈節等熱鬧的時候拐的、與人合夥拐的、與開賭局的人合作換的……不一而足。

宋婆子心細些，還特意宋平喊了宋掌櫃來聽聽青竹的口音，並不是這四周的人。離鄉既遠，便不怕弄鬼，無所依靠，就只有跟著主人家了。這樣的僕人，比家養的世僕，也差不了多了。韓燕娘這才放心將到兒面前。

麗芳跟前兩個，一個是宋婆子的孫兒，名金鈴的，另一個也是外頭買的，麗芳見妹子邊丫頭名兒都順，也就給改名銀鈴，倒是都稱手。

瑤芳也要這兩個丫頭學秀才，只教些淺顯文字，再深的，也沒那個力去管，現在這條件也不允許。綠萼畢竟是在讀書人家幫傭長大的，見要教識字，十分歡喜，識字兒的人和不識字的人，哪怕只是奴婢，價都不一樣。青竹卻有些意興闌珊，綠萼點頭時，便說：“太太給姐兒新做的裳送來了，還沒疊好呢，我去歸置。”

據瑤芳的觀察，應該是識字的，識字的人和不識字的人，看字紙的眼神是不一樣的。瑤芳還試過，命拿某本書，略常見些的簡單書名，都能認得出來。

既然不想，瑤芳就先不費那個功夫了，悄悄囑咐著綠萼留點兒心，能套話就套幾句，套不出來就拉倒。綠萼道：“那我搬到那屋裡睡幾天，平常就一副死人臉，也不哭、也不笑。”瑤芳道：“也不用，要是你們投緣了，再一睡也來得及。帶上你娘，多關照些。年紀小，心斷不會那麼的。”

綠萼答應了，低頭接著寫字兒。瑤芳自去書架上取了當季的新書，這是逍遙生寫的第一回話本。才頭一回，只寫到崔生難，父母皆亡，倍欺凌、潦倒無依，唯二僕相伴，走投無路，夢中仙人指點，發圖強。發跡後尋到坑害他父母的仇人報仇，纔想歸，又遇險事……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逍遙生這個殺千刀的，在正彩的地方斷了。怪不得麗芳滿院兒打轉呢。

瑤芳總覺得，這個逍遙生是個有故事的人，興許這一開頭就是他自己的親經歷，或許沒有這麼兇險，卻也有些影子。不是經過絕的人，寫不出那種絕的覺，經過柳氏的事兒，明白那種心。得閒時，還真值得一會，這逍遙生報仇的手段，也是有趣。

只可惜經過這樣的事的人，恐難請他出山了。張先生年高，忙過這一件大事，瑤芳也想請他安心養老，不忍心他再爲賀敬文收拾爛攤子。賀敬文必得有個能人輔佐，谷師爺一個人忙不過來的。縱然請不來，能聊一聊，也是不錯的。

思忖間，青竹悄悄走了來，與綠萼說了兩句話。綠萼忙停下筆，對瑤芳道：“姐兒，快到晚飯了，哥兒也快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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瑤芳往韓燕娘那裡去，等哥回來。賀章每日往府學裡聽課，回來先見父親、再見母親，最後一齊到老安人那裡吃晚飯。每天回來，都能說些新鮮事兒。府學裡人多，總有些事發生，家裡的人們也都讀書識字，說些學校裡的新聞、隨口提些典故，們都能聽得懂，不須特意打聽些淺的笑話來逗們。

這一天，賀章的表卻十分微妙。進了門兒，跟韓燕娘作個長揖，韓燕娘笑道：“回來啦？今天哪位先生講的課？”同是府學裡的教授，水平也有高有低，學生背後也議論。賀章道：“是李教授。”

這人水平還是不錯的，韓燕娘道：“怪道回來得晚了些。”

賀章道：“不是爲這個纔回來晚的，今天來了個新同窗，鬧得有些晚了。”說到新同窗三個字，他的表越發怪異了起來，好像見到公下蛋一樣。

韓燕娘往他臉上瞧了一瞧：“什麼樣的事值得你這樣變臉？來的是誰？”

賀章像吞了顆生蛋一樣：“姜長煥。”

“噗——”麗芳正喝茶預備聽講故事，聽了這一個字，一口茶噴了出來，“什麼？那個傢伙？他像是個讀書的料子麼？別他攪了課堂，連你也被趕將出來。”

賀章也是哭笑不得：“聽我說呀，我今天到了一看，他來了，嚇我一跳，”其實是差點要捲袖子他一把，後來看這熊胖子他哥也跟著來了，才收了手，“他哥也來了，滿屋裡，他們就認識我，他哥就領他坐我旁邊兒了。”

“兩個一起？”這回到瑤芳驚訝了，“是這小的學得太快，還是這大的學得太慢吶？”

賀章道：“並不是。他哥哥是送他來讀書，順便陪兩課，看他不淘氣了，再放心回去的。他哥哥且有事要做呢。等他哥哥走了，”撓撓頭，臉上出個不解的神來，“他居然沒淘氣，也認真聽講，倒像真能聽懂似的。我看他年紀小，也不能不理會他，我們周邊兒，有功名的人多，人也不跟我們玩耍，要不就逗我們，實在可惡。他告訴了我一個消息——”

麗芳撇撇：“他能有什麼消息呀？別是哄你的吧？”

賀章道：“我看不像是胡說的，他說，他們兄弟本來是跟楚王府那裡讀書的。後來他嫌那裡規矩太大，煩！就死活吵著不在那裡讀了，非要到府裡這裡來，他爹孃拿他無法，託了門路塞了進去——這個爹興許知道的。他跟我說，在王府裡那些時日，約聽說，楚王對咱爹很是不滿。”

姜長煥當時說得很不客氣：“楚王殿下攜王妃往京裡去的時候，很了京裡酸丁一些白眼，回來你爹再不不的，嘿嘿！”

韓燕娘道：“你沒再問他究竟是哪條得罪了王爺？”

賀章一攤手：“他說完就騎馬跑了，說酸丁討厭。我就坐車回來了。”

韓燕娘：……這回有點麻煩了。誰都知道楚王是個好人，打做世子的時候，就是個苦命孩子的模樣兒，待員也尊敬，待老師更是有禮。楚王跟賀敬文，一個是禮賢下士、因爹癡傻而不得不小心翼翼的好年，一個是棒槌。韓燕娘相信，就憑賀敬文那個樣兒，氣瘋個把人，都不用懷疑，他真有那個本事。

瑤芳心頭一震：在京裡了白眼？難道，這子竟是在這裡麼？

得了這消息，連晚飯都是胡了兩口，吃完就去張先生那裡，將新得的消息告知了他。張先生道：“決不能楚王將黑鍋扣到令尊的頭上！”

瑤芳道：“這是自然的，只是一時半會兒也扭不過來。不過，他既生此心，必得著手結匪類了，要留心收集些證據纔好。”

張先生道：“這個眼下是有些難的。”

“也不很難，想結，就得出。不錢，就是糧，再不就是旁的能打人心的東西。要做大事，用量必是驚人的。這麼大筆的的流轉，怎麼會沒有痕跡？還有，要謀反，得有甲仗械，還要有舟船、馬匹，都不是小數目。嚴控就是了。”

張先生道：“今年來不及啦，令尊又爲河道發愁呢。”不消說，因孝敬沒夠，也不參與那些事兒，全省上下又沒人帶他玩兒，他分到的款子又是墊底兒的。正看谷先生算賬呢。

瑤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