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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長煥了拳頭,跳上了石頭砌的小碼頭,又被親兵給推到了船上,另一親兵抱著他:“二郎,二郎,聽娘子的,你幫不上忙!別拖累他們!”死活將人拖進了船艙。
瑤芳已經將弟弟安放在一個小搖籃裡,除了油,何媽媽水鄉人,會撐船。管媽媽本地人,臨江也會些。兩人披著油,話也說不出來,抖抖索索點開了船,搖搖擺擺從水道出城去。
大雨瓢潑而下,船行得很是不穩。
船艙裡種種事倒是一應俱全的,這本就是瑤芳用來逃命的東西。食盡有,柴炭爐子也全,都堆在艙板下頭。又有鋪蓋、草蓆等。只要出了城,不被逆黨捉了去,生活是不問題的。
瑤芳見姜長煥進來了,嘆一口氣:“天既令尊逃出府,就不會再著急收了他去,再不濟,也能逃出去。至能回到千戶所避難。咱們躲好了,就是幫了大忙了。底下有裳,你應該能穿得下,去換了吧。別病了,你爹孃不放心。”
姜長煥沉默地看了一眼,全沒了當初揪人小辮兒的淘氣。低聲問瑤芳道:“曹大哥裳也溼了,有得換麼?”瑤芳點頭道:“有的,這船是我家進書送書時使的,他們工人有裳在,就是糙了點兒。進去左手邊櫃子裡第三格。現在不能點燈。”
姜長煥道:“無妨。”領著親兵下了艙,索著換服。換到一半,就聽到外面有盤查之聲。賀家的船,一應手續都是全的,平平安安地出了城。親兵姓曹,單名一個忠字,遇上這般大事,也有些六神無主,問姜長煥:“二郎,下面怎麼辦?”
姜長煥的聲音伴著艙底的水聲幽幽地傳來:“知府家的船還能出城,楚王還沒有事。”
曹忠訕訕地跟著他往艙上爬。
艙裡依舊沒有點燈,瑤芳了手裡的短劍,循聲轉過頭去:“換好了?咱們已經出城了,得往東折行。東邊就是寧鄉縣,正好報個信兒,他們有個防備。咱們不上岸,到時候得有勞曹大郎去送個信兒,將彭家姑娘們接出來,咱們一道走。”
彭敏是姜長煥沒過門的嫂子,自然是贊這樣的安排的。倚著板壁,姜長煥突然問道:“你怎麼安排得這麼妥當的?”
瑤芳低聲道:“你們家的親戚,好脾氣的沒幾個,我爹時常與楚王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還不許我早些安排了好逃走麼?”
這也是實話。姜家宗室裡頭,雖有姜正清這樣的正派人,脾氣暴戾的委實不。他們明知道擅殺是罪過,還是忍不住手。有殺普通百姓的,有的連地方員、派往王國的屬,統統不放過。最狠一個肢解了自己的老師,理所當然地被奪爵幽而亡。此外又有種種惡行,烝母報嫂都不算個事兒,駭人聽聞的事兒哪代都有。
姜長煥低低地應了一聲,總覺得有哪裡不對。明明一開始是自己來護著媳婦兒的,現在好像是媳婦兒在安排一切,一種吃飯的覺油然而生。
賀平章在睡夢裡哼唧了兩聲,瑤芳忙拍拍他,輕聲哼著歌兒哄了一陣兒。小寶寶咂吧咂吧,黑暗裡發出輕微的“biubiu”聲,又睡了。忽然,船劇烈地晃了幾下,小寶寶又哼唧了起來。瑤芳一面拍著他,一面問:“怎麼了?”
對面姜長煥已經猛地站了起來,他長量並未長開,還沒夠著頂篷,曹忠個兒高,立時撞了頭。啪!這是姜長煥沒站穩跌跤的聲音。
“姐兒,天太黑了,雨又大,江水在漲!再走下去怕翻船吶!”何媽媽的聲音裡已經帶上了哭腔。
瑤芳咬牙道:“頂住了。縱不能再往前走,也不能就這麼擱江裡!總得找個避風的地方等到天亮才行!”
何媽媽胡點著頭:“哎哎!阿管吶!咱們尋個能停船的地方唄。”
管媽媽的聲音約地傳來:“那還得往前二十里,有個野渡!”
曹忠坐不住了,對姜長煥道:“二郎,我也會搖船,去換一把手吧,那個野渡我知道的。”
【知道你不早說!】姜長煥的聲音卻很穩:“有勞曹大哥了。”等曹忠出去之後,他卻又尋瑤芳:“你還有刀麼?給我一把,子也行。”
兵就在手邊,瑤芳了把刀給他:“這個你用得慣麼?”因是自己使的,就比尋的刀劍小了一些。
姜長煥拿到手裡掂了掂:“行。你坐好了,別。這雨到了天明也未必能停,擔心也沒用,先睡吧,我去拿鋪蓋。”
一個熊孩子突然變得這麼懂事,真比楚王突然出來說他是開玩笑的還不可思議。瑤芳道:“我等船停了再睡,天明雨要再大了,也走不,白天再歇息吧。”
又過了許久,夜如墨,管媽媽才進艙裡來,除了斗笠和蓑,將腳上溼鞋子去了,一面說:“姐兒,到了野渡了。雨可真大,水漲了許多,虧得那樁子不知道是哪朝留下來的石頭……”
瑤芳也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時辰,等到曹忠將船繫好,進了艙裡,才安排衆人睡下。姜長煥道:“你們都是人,我和曹大哥守夜。我先守上半夜,曹大哥先歇息。”
曹忠忙說:“我不累,我守吧,只求到寧鄉的時候,將我妻兒帶上。”
姜長煥了瑤芳的手,代爲答應了:“好。”
青竹將艙的簾子拉上,瑤芳等人在船尾,曹忠與姜長煥在船頭,各安下地鋪,鋪上了被褥。主僕又小聲商議,於後半艙亦番歇息。青竹與管媽媽守上半夜,綠萼與何媽媽守下半夜,瑤芳姐弟倆安心休息。瑤芳也不敢睡踏實了,皆是和而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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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無話。
次日瑤芳醒來,天依舊昏暗,賀平章也有了清醒的跡象,瑤芳將他抱起,練地換了尿布,等他肚要哭時,才推醒管媽媽給他餵。
姜長煥與曹忠也醒了,隔著簾子問:“起了麼?”
青竹與綠萼手腳麻利地收拾起被奔,瑤芳攏籠頭髮:“醒了。”
待收拾妥當了,才拉起簾子來。
何媽媽愁道:“船上水不多了,這樣的河水喝不得,可如何是好?”野渡周圍本無人煙,大雨之時,連路過的人都沒有,瑤芳擡眼去,岸上一條小路也看不見。低聲吩咐:“別那麼講究了,有得吃喝就不錯了。我記著這裡到寧鄉還有二十里?”
曹忠接口道:“是,二十里外有渡頭,從那裡上岸,再走二十里地,就是寧鄉縣城了。唉,就是雨太大趕不得路。”說著也往外看,雨幕連了天與地,河裡濁浪滔天。瑤芳準備的船不算小了,然而在這樣的天氣裡若強行出航,怕也要被打翻,想想昨夜,居然能冒雨逃得這麼遠,真是蒼天保佑。
瑤芳起道:“先生火做飯。”艙板下面柴米都是現的,清水也有兩桶,又有幾罐子醃的鹹菜,並一些菜蔬。板壁上還掛了十幾條臘,對面還有十幾條鹹魚。
何媽媽煮了一鍋白粥,洗了幾個蛋丟到粥鍋裡一同煮了,撈出來剝了殼。又切了幾碟鹹菜,出幾條黃瓜來:“菜蔬放久了也要蔫壞了,先盡著鮮的吃了吧。”
大家都沒有什麼胃口,胡填了些東西,何媽媽又去洗鍋盆,先拿河水衝了殘渣,再用清水衝去河水留下的細小泥砂。做完這些,賀平章又不肯消停了,一雙大眼睛滴溜溜地四轉,瑤芳心頭一酸,將他抱了起來:“你乖了,阿姐在這裡,你不要哭啊,娘好著呢。”
賀平章脆生生冒出一個字來:“娘。”
瑤芳手指輕輕地過他的眉:“你乖乖的,娘就會沒事了。”
瑤芳平素帶他的時間也不,賀平章找不到母親,看姐姐地旁邊,也不哭鬧地瞅江面,里“咿咿呀呀”也不知道說的是哪裡的方言。
等到賀平章又肚的時候,外面的雨依舊沒有停下來。曹忠看了看系舟的石柱,焦急地道:“江水又漲了。”
姜長煥道:“不要輕舉妄,這裡一船婦孺,船翻了誰都討不著好。”
瑤芳將弟弟給管氏,對青竹道:“將傢什搬過來,咱們印點子東西,給楚逆一個大禮。”要印招!曹忠與姜長煥閒著焦躁,都來幫忙,支好了架子,何媽媽也將下一頓飯做好了,白飯菜粥,炒了一盤子臘。
飯菜並不盛,何媽媽尷尬地解釋道:“看雨不停,怕以後沒得吃,就做了些。”
姜長煥舉箸道:“這樣就很好。”抱著碗,坐在瑤芳邊悶頭飯。
如是等了三日,雨歇,船上人都等不急了,決議前往寧鄉。這二十里水程卻走得十分艱難,河面上飄浮著淹死的牲畜、大斷的樹枝、快到渡頭的時候,瑤芳還約見著河水裡有大團黑的水藻一樣的東西,一個浪下去,又不見了。
未到渡頭,便聽江中有人喊:“前面的船歇!能搭一程否?”
姜長煥的眼睛瞬間瞪得老大,驚疑地問曹忠:“我怎麼聽到大哥的聲音了?”
兩人奔向船頭,瑤芳還沒認出這人的頭臉,姜長煥已經確定這是他哥哥了:“大哥?”
“二郎——”姜大哥的聲音已經劈了。
江水還未平靜,船行得七上八下,好容易到了姜長煬跟前,只見他頭髮也散了,服全髒了,抱著一段浮木泡在江水裡。姜長煥抱了一條長繩拋給他,曹忠出力,將人拖了上來。
姜長煬在細雨中趴在船舷上吐水,吐完了水,-息著說:“別急著往北,逆賊封鎖了道路。”
姜長煥道:“我們想先往東,過寧鄉的時候報個信兒,接了大嫂一同走。”
姜長煬苦笑道:“這都幾天了?他們怕早就知道了,接了也好,只是我岳父是走不了了。早知道就早些個將娶過門兒,現在也好跟你們在一了。”他想給妻子一個隆重些的婚禮,想明年宗室選拔時爭個實職,也好讓妻子風風。哪想到楚王這貨反了呢?
姜長煬恨楚王恨得牙。
何媽媽從艙底又翻出一套布,遞給曹忠後自下去溫飯。
等姜長煬換好了裳吞了一碗粥,寧鄉渡頭也近在眼前了,這渡頭有人看守,也有幾個艄公擺渡,趁些錢好養家餬口。今日卻出一荒涼,曹忠好了幾聲都無人應答,跳上去一看,渡頭邊的棚子裡一片狼藉,像是逃荒的人才走了一樣!
曹忠慌忙來報告姜長煬:“大郎!寧鄉況不對!我想回家看看!”姜長煬也跳上岸,喊了幾聲亦無人應答,沉聲道:“我與你同去!二郎與小娘子不要上岸!明日此時,我若不回來,你們就想辦法繞路北上!”
姜長煥急道:“那你呢?”
姜長煬沒應聲,背對著弟弟擺手道:“聽話。”
瑤芳正在兩難之間,抱著弟弟站在船頭,猶豫著要不要囑咐姜長煬找不到人就回來。忽聽得一聲貓。瑤芳眼睛一亮:“霸王!”姜長煬也知道未婚妻養了一隻霸王的貓,面上顯出笑來:“阿敏!”這可真是太好了。一行人齊齊出了笑容。這真是數日奔逃中遇到的第一件好事。
岸上船上都循聲去,之見一直髒兮兮的貓小心翼翼地從房後探出頭來,它上黃白條紋的皮已經髒得快看不出本了,然而那球一樣的型卻騙不了人,果然是霸王!
這下瑤芳也撐不住了,笑著要上岸,口裡說著:“謝天謝地!本來要去寧鄉找人……”話音未落,卻見霸王邊轉出一個高壯的影來!
這不是彭家姐妹中的任何一個!
來人哭著撲到姜長煬腳下:“姑爺!逆賊圍城,城破前,我們娘子並兩位小娘子……被老爺殺了!老爺將娘子和兩位小娘子推到井裡活活坑殺了!他自己帶著大郎騎馬跑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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