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換了個新娘,種種不便,便都呈現了出來。晨昏定醒,說他眼睛往自己邊婢那裡粘住了就拿不下來。不去,又說不孝順。
穆湛有那樣一個爹,也不是傻子,索不去跟前了,卻對旁人說:“兒已老大,好到娶妻的年紀了,繼母青春年,邊又皆是婢。父親剛正不阿,難免得罪人。總往那裡去,恐有人說三道四。不知道總攛掇著我過去的人,是存的什麼心了。”一來二去,將這話傳到穆從善耳朵裡,惹得穆從善對這個年妻子起了些疑心。將邊調-教好的婢統統發賣,以示不好,又買些笨的給,家務事也不許多手,兒子也不管了。
今日舊事重提,不過是心不順,尋個由頭髮作兒子而已。
穆湛也不辯駁這個,小心地將父親迎了進去,說一聲去讀書了,便見穆從善擺一擺手,似不耐煩,出來便招來穆從善的長隨問話。如此這般聽了之後,囑咐:“不許告訴旁人!”自己卻將這消息散與柳氏知道。
再說這柳氏,原是知府家養的兒,無奈時運不濟,父親攤上了換皇帝這件大事,又惹錯了賀家。容尚書那裡不過隨口提一句,柳推連推也沒得做了。縱然柳氏想做填房,也做不得高勳貴的繼妻了。年紀一年大似一年,無奈之下,只得將凌雲壯志暫且按下,求個棲之所。
遇到穆從善死了妻子,亦謀續絃。柳家便以“得罪陸閣老”的由頭,將自己打扮正人君子樣。穆從善心想,這柳氏的父親乃是進士出,陸閣老又失上意,被陸閣老打擊報復的人,過不多久,焉能不起復?更兼柳氏青春貌,一意求娶。
柳氏並不中意穆從善。一是他年紀比賀敬文大得多,二是他長得也沒賀敬文好看,且兒子也大的了,不好收伏。然而到了這個時候,實是沒得挑了,只得答應了。心裡越發將賀家恨上了,只是穆從善兒做得並不大,一時無法報復。等穆從善做到史,便留意家裡邸報,發現這賀敬文居然做到了四品知府,很想攛掇著穆從善參倒賀敬文,賀家吃個大虧纔好。辦法還沒想到,自家後院的火越燒越大。
果然,就像母親說的,先前的兒子大了就不好弄,穆湛這個討債鬼給惹了無數的麻煩。誰能想到,這個庶子居然是穆從善的心尖子呢?柳氏自己倒是有生育,可惜生了一個兒——越發看穆湛不順眼了。寧願招個贅婿,也不想讓閨依靠穆湛!這個小畜牲逢年節先祭前頭的死鬼就罷了,還隔個幾天就拜一回死鬼的牌位,不但自己拜,還拉著穆從善表現深。人人都誇這父子倆重意,柳氏憋屈得要死。
今聽了又有什麼前頭死鬼的閨來尋親,事關己,柳氏一時慌,派人去打聽這丫頭。萬一真的是前頭死鬼的閨回來了,那至自己閨的嫁妝要被分薄了,穆湛必然扶持這個野丫頭,刻薄自己的兒!一定不能留下!
邊的聰慧婢都沒了,新買的太笨,只得命自己的心腹母出去打探消息。這老婆子才出半隻腳在大門外,就被穆從善的心腹管家發現了。
整個穆家又是一通,穆湛跪求父親:“鬧出去聽了不好聽。”
穆從善好名,最怕這個,命人:“將娘子請去暗房養病,將這逃奴打二十杖。”打死拉倒,唔,頂好是打個半死,拖個半年,死也不算是他打死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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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家正七八糟的時候,瑤芳與賀章已經手腳極快地發招帖的發招帖,投拜帖的投拜帖。只剩一個穆從善,其餘本地之長都已拜會到了。羅老太太是朝廷誥命,品級拿到地方上也不算低了,尤其是一介婦人投帖,夫、子之帖皆不隨來,又是外地人,此事十分奇怪,由不得人不上心。
哪怕爲了好奇心,也有人想見一見的。街上更是熱鬧,有讀書識字的人,看了招帖,說是楚王反了,湘州知府家兒逃出來報急,也都擔心了起來——楚王是呆子,可也沒有人會輕易就拿造反的事兒開玩笑不是?
一時上下都張了起來。
巡做做到這個份兒上,十分不易,此事若真,他應對得宜,京升職是妥妥的,閣有。縱然是假,理得宜,也是一分資歷。當下請羅老太太過來,又邀了本地布政使等人及衛所武。賀章陪著祖母,以作代言。
巡見他風姿俊秀、行止有度、言談得,又知十三歲已是秀才,十分喜歡他。聽他說:“不敢求問史。”便問何故。
賀章白皙的臉微紅:“今日路過史家門,看了些不大好的事兒。恐他不能盡忠王事,故不敢見他。”
羅老太太便對宋婆子道:“哥兒臉,你說與大人呢。”宋婆子話極好,皮子又麻利,毫無遮掩,便說了出來。
巡道:“原來如此!”便不命去請穆從善。一個人爲人如何,大家心裡其實有數。何況穆從善自娶了這年的妻子,家宅頗有些不寧,省城頗有些耳聞。
一時人皆齊備,賀章雙目含淚,敘述如何祖母連做噩夢,自己奉祖母西歸,路遇到妹妹攜弟而來。巡便說:“這……可否請小娘子相見一面?實是事關重大。”要說這生得好看的人就是佔便宜,賀章這副模樣,不由人不放緩了口氣。
賀章便對宋婆子道:“媽媽去,妹妹收拾了過來,將姜家二郎也請了來。”又向巡說了姜長煥的份。
事關宗室,巡愈發重視了起來。連衛所武等人,本因他們說話略帶些文氣,有些聽不慣的,此時也坐正了子來聽。
過不多時,瑤芳戴錐帽,領著綠萼過來,懷裡抱著半片襟。姜長煥帶著曹忠,滿面嚴肅。
見了巡,瑤芳並不說話,聽賀章拿證據。只讓綠萼拿半片蓋了湘州府印的裳呈上,綠萼道:“當時姜千戶娘子來得急,天上又下大雨,實在來不急了,就蓋裳上了。”瑤芳並不直接答話。
姜長煥變表明份,有羅老太太的誥命爲證,他的份也很容易得到了認證。本省並沒有分封藩王,姜長煥也就不說他哥叮囑的“不要找藩王”之類的話了,這種事自己明白就行了,沒必要說出來得罪親戚。
武謹慎,還要往楚地確認。賀章與姜長煥都憂心父母,姜長煥道:“你不敢,拿我的名字去報就是!”將人堵了個沒趣兒。
賀章比他謹慎得多,也顯得好說話,認真地對巡道:“連日暴雨,想大人也是知道的,如今西進極難,等大人驗證了,不知要到何年何月,一旦誤事,豈不痛哉?大人因老謀國,也不能令朝廷不知不聞。”話說到這裡,他也就不教巡報“有人稱是湘州知府親眷,告楚王已反”,相信巡養的幕僚也不是吃白飯的。
巡微笑道:“賢侄所言甚是。”對賀章更是欣賞。
瑤芳卻在錐帽底下皺了皺眉。
巡便請賀章等人到驛館歇息,又派人“保護”,賀章知有監視之意,也不能推,只得且去驛館。好在巡既在留他們,將他們一應花費都包了,生活倒不須擔心,唯盼巡早些拿主意,將消息送到京城。瑤芳又將招灑得四都是,想來巡不至於做不該做的事。
巡將一行人安置之後,火速與衆人商議,一是往邊界探訪,二是將消息上報。報也不能報是楚王謀反,而是“湘州知府家眷與姜正清次子姜長煥來報楚王謀反,因大雨,驛路毀壞,唯水路可通,不敢誤事,故先上報”,預備將賀章寫的奏本也給捎帶遞了上去,連瑤芳帶來的半片裳,也一併送上京。
衛所等拳掌,預備著好拿軍功升職。布政使愁眉苦臉,萬一事真,糧草等不得要從他這裡暫撥一部分。唯有巡,又回去召了聘請的幕僚們,問如何對待穆從善。穆從善品級並不高,卻是史,言,不好得罪呀。
一個留著長鬚的師爺道:“東翁方纔說,坊間已經傳出風聲了?”
巡道:“這個小秀才可不得了,方纔的消息,坊間可有不招,也不知道他是怎麼弄出來的。穆某家事,也是沸沸揚揚。”似乎有人聽說,那個小丫頭攔著穆長善的轎子,說楚地有大事,卻被穆長善的長隨趕走。不久,賀章就散了招。兩相印證,這穆從善好像心裡有鬼?既然將穆某撇開了,就要打死纔好,否則得罪了言……
長鬚師爺道:“今上天縱英明。”
巡點頭道:“正是如此,穆某人的事,我也會奏明朝廷的。”提得次數多了,他也就想起來湘州那個賀棒槌來了,這個棒槌好像在京城有些背景的?那自然是要幫棒槌了。
長鬚師爺道:“要快。今年雨尤其大,已有報災的摺子到朝廷了。若楚地有失,道路不通,只怕災是報不上去的,朝廷豈不生疑?東翁這裡,明明有了楚地的消息面不報,聖上怕是要怪罪的。”
巡說一句“言之有理”,又將稿子改而又改,連夜發了加急,一路道到朝廷上去。次日一早,又親往驛站看賀章等人,言明已經本奏明朝廷,且將賀章寫的那個本子,也捎上去了。賀章自然要道謝,又約提及,不知什麼時候能有楚地的消息,朝廷如何才能及早發兵平叛。
巡到現在越想越覺得賀章可信,不但出言安,又說:“我已參了穆某。”言語之中,未嘗沒有擔憂之意——也是向賀章賣個好,賀章十有八、九,得以面聖,介時言語中出些好來,於巡有益無害。
賀章也是見過容尚書好幾回的人,今見巡,也不很張,言談得,巡愈發喜歡他,好險沒想招他做婿。終於忍住了——好歹要他科舉上頭再進一步,纔好說其他。
如是數日,羅老太太往下,在驛站裡等得固然心焦,巡也承了不小的力。穆從善不知自己被參,理完家事,再聽說巡了許多人去,獨下了他,心下不快。等打聽到事關楚王之事,他氣得要命,急急寫就一本,要參巡。卻又被巡知曉,巡比他年長許多,也更有城府,本自辯——當務之急,國事爲重,請先了結楚地事。若穆某參臣之事屬實,臣必掛冠,絕不棧。
這姿勢擺得很高,更兼京裡容尚書等不久亦接到賀章的書信,又窮翻舊賬。
七月初,朝廷頒下旨意來,錦衛親至,護送賀家祖孫並姜長煥上京。同時鎖拿穆從善,赴京問責。至於吩咐備戰,及往楚地調查之事,就不是瑤芳等人能知道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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