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是這樣的,元和帝放心地走了。
葉皇后起相送,回頭嘆了一口氣,也一瑤芳的脊背:“好了,都過去了,本來想好好說說的話,哪知……今天大家心裡都不大好,好孩子,回去歇著吧,以後都不會有這樣的事了。”
瑤芳低聲道:“你也保重。”張張口,到底沒把張真人說的話轉述出來,就怕泄了天機,弄得不好收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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瑤芳無語地隨韓燕娘一同出了宮,姜長煥正在外面等著他們。見到他,韓燕娘才出點笑影兒來:“二郎怎麼來了?不用當差呢?”
姜長煥低聲道:“先前詔獄那裡太忙,我有小兩個月沒歇了,今天正好調個假。怎麼了?不大好?”
韓燕娘尷尬地道:“沒什麼,上車再說吧。”
姜長煥見瑤芳眼圈兒都紅了,心中一驚:“怎麼了?”
瑤芳眼淚落了下來:“今天的聖上好嚇人的,倒像是在審賊呢。”裡不乏嗔之意。姜長煥的手,先將韓燕娘扶上車,才說:“好了好了,都過去了,回去咱們再細說,好不好?”宮門口人多,瑤芳不好多說什麼,眼淚一直落,看踏腳的凳子都模糊了,擡腳停了好一陣兒,才踩準了上車。
韓燕娘在車廂裡等著,看哭得兇,將自己的心事拋去,將摟到懷裡,如同護著嬰兒一般,拍著背,哄道:“好了好了,你哭的什麼呀?我都還沒哭呢。也沒什麼不能提的,小孩子家,氣怎麼就這麼大呢?我這一輩子,的氣還了?”
瑤芳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哽咽道:“這算什麼呢?這算什麼呢?”
韓燕娘愈發好奇了:“你是不是月事來了?怎麼這麼激?”
瑤芳伏在懷裡不作聲了,間或噎兩下。車子駛進月衚衕,姜長煥在外面提醒了一耉,瑤芳才從韓燕娘懷裡爬出來,臉,坐正了:“沒,我就是心裡不痛快,當賊似的審,誰能痛快了呢?這事兒都過去好久了,怎麼又提起來了?”
韓燕娘道:“可把你的脾氣收起來吧,這事兒干係到叛逆,自然是要問個清楚了。以後在自己家裡發發脾氣就算了,等出了門子,萬不可如此了。啊。”
瑤芳點點頭,給韓燕娘搭一把門,韓燕娘先下了車,瑤芳探出頭來的時候,車邊等著的已經是姜長煥了。韓燕娘站在門口,看小兩口磨磨蹭蹭,瑤芳像是已經緩過來了,便說:“都進來吧,你們去說說話。二郎好好陪陪,真是的,在宮裡嚇著了。”
姜長煥不得這一聲兒,陪著瑤芳進了門兒,到了瑤芳房間外間坐定,輕聲問:“還順利?”
瑤芳再也忍不住,撲到他懷裡。姜長煥溫香玉抱個滿懷,莫名驚喜,臉上不自覺出一個傻笑來,低頭親親瑤芳的鬢角:“好了好了,都過去了。有什麼事兒,大家一起擔著,啊。”
才說完,肩膀一痛,姜長煥不敢相信地看著自己的左肩。好一陣兒,咬夠了,瑤芳才擡起頭來,又是一臉的淚水:“師傅羽化歸仙了。”咬得牙都酸了,說話也含含糊糊的。
姜長煥一驚:“什麼時候的事兒?我怎麼不知道?”
瑤芳胡抹抹眼淚:“昨天晚上,師兄便人來告訴我的,說是尋了副銀項圈和,鏨了些吉祥話,送給珍珍的。到了這個份兒上,怎麼還敢明著發喪?”珍珍是麗芳生的兒的名字。
姜長煥低聲道:“觀主這一份心,總該去道個謝的。今日天時已晚,冒然過去不大好,明天一早,我陪你去,我現在就跟嬸子(韓燕娘)說去。”
瑤芳道:“我這是招誰惹誰了?上輩子家破人亡,強歡笑也就罷了。這輩子還沒過這樣的委屈呢!我師傅走了,我還得裝沒事兒人一樣,還得笑臉迎人兒。我這是招了哪路的瘟神了?要罰我這個罪?”
姜長煥輕聲哄著:“都過去了都過去了,今天將聖上糊弄過去了,以後誰個還去理他?你又不用見他,有心事就跟我說,心好了,求見娘娘說說話,多好?哎?今天還順利?”
瑤芳道:“能不順利麼?那一位正經就當我們是沒長腦子的蠢貨,有點小心思也就是圍著那麼一點子事打轉,只要表兒上合乎他的心意了,你做得再過份,他也能眼瞎當沒看著。你當宮裡那麼多枉死的、欺負的,他是真不知道吳庶人是個什麼脾氣?”
還能罵人,表示況還好。姜長煥樂得抱著老婆聽抱怨,又聽說了元和帝無數的壞話,間或跟著附和兩聲:“誰說不是呢?現在立儲的事兒不爭了,又開始加清算起楚逆的事兒來了。有時候都要可憐這些人了,什麼時候聖上想起來了,就要清算他們一回,跟割韭菜似的。”
“你見過割韭菜的啊?”
“沒見過還不興聽過啊,我聽人都這麼說的。”
瑤芳終於笑了:“投機取巧。”
“投機取巧的另有人在呢!現在摻和進來的一大堆,我倒樂得清閒了,等他們收拾不好了,我再出手。”
瑤芳一聲“青竹”,讓打水來洗臉,嘲笑他:“你纔多大呀?那麼些個老大人辦不好,就你能幹了?”姜長煥從花瓶裡新摘的花枝上揪下片葉子在裡咬著,吊兒郎當地看著瑤芳洗臉,敷眼,重勻面,再挽雲鬢,越看越。口裡說:“我能幹也是真的,他們辦不好,也是真的。”
瑤芳湊近了鏡子,看著眼睛,還有點紅,回頭問道:“還有呢?我知道有,是也不是?”
姜長煥笑道:“是。他們裡許多人,並不是比我差,只是他們各有各的顧慮,又有許多仇家,又或者有姻親故舊,自有私心,各種關係,盤錯節,都要顧及。還有要施展抱負的,還有要跟仇人算賬的。有時候明知道要這樣做,偏偏得那樣去審。出來的結果,豈能令人滿意?九尺男兒,被捆住了手腳,三歲孩就能要了他的命。”
瑤芳道:“你可也別太不顧及這些了,當心招怨。”
姜長煥道:“我就是要招一點謗言,連我哥哥,我們一起好蜇伏起來。王庶人的事雖然過去了,但是聖上心裡,終歸是有個疙瘩在的。不如不要招他的眼,我們尋個機會,外放了去,過幾天……風頭過去了,再回來。”
“不招他的眼,又要出來收拾殘局?”這是表明了自己的忠心,肯爲元和帝擔事兒,又趁機跑路,免了以後再惹他疑心。
“嗯。”
瑤芳道:“你不如還是照舊。收拾殘局的事,也可以做。想要,也未必需要遠遁。逃得太明顯了,纔會惹人生疑呢。他那人就是那樣,你大大方方的,他縱有些疑心,卻能容下,就怕你鬼鬼祟祟,存了無數的小心思,他隔著三千里都能聞著味兒。王、吳二庶人,就是例子。”
姜長煥一拍腦門兒:“是這樣!我回去跟我哥再商議一下,竟或不離京,還是照舊過活。”
“行了,去吧。”
“我明早還來。”
“嗯,那我不送你了。”眼睛還腫著呢。
姜長煥一走,瑤芳便來青竹:“今天在宮裡,聖上又問起江西道的事兒了。”
青竹道:“問起江西道的事兒,怎麼姐兒還哭了?”
“氣的,”瑤芳恨恨地說,“跟審賊似的,對了,又說起江西道史,爲何要那樣做一類的了。我說,大約是柳氏的事,那個柳氏,可能是記恨與咱們家議親不吧……你……”
青竹道:“要是用得著婢子,婢子倒不在乎翻舊賬,翻完了舊賬,婢子就做姐兒的替出家給闔府人家祈福去!”
“我不過是這麼一說,事還沒到這個份兒上呢。天下大事何其多,也不至只盯著這麼一件事兒。過去就是過去了。”
青竹到底是認真讀書有見識的人,輕輕接了一句:“就是有心人時不時會翻出來而已。”
瑤芳微一笑:“還不到那個份兒上,只是說與你知曉,萬一有人問起,你有個數兒就是了。”
青竹忍不住道:“真是奇了,作犯科的倒是活得瀟灑痛快,厚道做人的總要氣。”
瑤芳道:“那也未必呢。”至柳氏,這一回就好不了,連著前江西道史也要倒黴。元和帝僅僅是詢問自己,是因爲對自己的懷疑並不深,且自己還是正經士人之。柳氏夫妻兩個則不然,犯一家子還有附逆之嫌,在元和帝那裡,是沒有人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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瑤芳的估計很對,元和帝從中宮離開後,即調了錦衛去查柳氏之事——將人提了來京。這一家子是被流放的,遠離京城,來回得走倆月。了夏,大暑熱難當,心暴躁的時候,元和帝得到了錦衛的傳書——這一家子人跑了。
元和帝又驚又怒,認定了這家子人一定是有古怪,下令通緝,必要將人全捉回來!這裡面一定是有謀的,這個柳氏逃了出來,一定是有什麼圖謀!最毒婦人心,一定是因爲自己上輩子治了的罪,想要報復來了!說不定還知道別的什麼針對自己的謀,然後串連去了!
不愧是皇帝,腦補起來的格局都比一般人的深遠。
皇帝要捉人,也是極容易的,史父子潛逃回了家鄉,柳氏則是回了孃家,冒名是母親的孃家侄,暫居於此,正尋個富裕鄉紳準備另嫁哩。錦衛上來,將人一齊鎖拿進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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