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僚制之這許多年,穆從善深深地明白,在事還沒有發現生,他們會被嚴加看管。一旦他們逃了,當地員爲掩飾責任,多半會幫著他們遮掩。通常況下,像他這樣只是倒黴才獲罪、證據並不特別充份的人,也不會有人找後賬。甚至過了風頭之後,還會在很早的一批赦免的名單之。
所以說,逃,還有活路。
只沒料到還有一個奇葩的王庶人,遇到一個不按牌理出牌的皇帝,皇帝記還忒好,他又想起來了。再一查,三個人,沒一個在的!好了,抓吧。一般抓這樣的逃犯,第一要去的就是他們的老家,或者是親友那裡。一抓一個準,仨都給逮了來。
穆從善父子在鄉里還有產業,又曾是進士,雖然是逃回來的,他們自己不說,也沒人盤問。居然過得很是舒坦,穆從善沒有再續絃,只重納了兩個婢,倒給兒子娶了一房媳婦兒,又是團圓的一家了。
柳氏回到孃家,卻很了些苦——孃家也敗落了,生母又與前妻的子不睦,前妻之子的牽連倒,肯照顧親爹就不錯了,這個後孃就是有一搭沒一搭的了。柳氏再回來,捱了許多冷眼,又不了,尋思著到這個份兒上,再呆在孃家也是看人臉,不如再嫁!
畢竟是養長大識文解字的人,生得也,哪怕年紀略大些,喪偶的富紳還是願意娶的。換庚帖的時候再稍減上三歲,妥妥地談一門親事。聘禮還沒擡進家門兒,錦衛來了。錦衛砸門的時候,柳氏的母還以爲是來送聘禮的,正嘀咕著:“真沒教養……”磨磨蹭蹭還要晾人,錦衛破門而。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柳氏距京城近些,穆從善父子遠些,柳氏一路上病了一場,耽誤了些時日,竟是與穆從善父子同時抵京。按照元和帝的吩咐,幾人一到了京城,就關進了詔獄的深,尤其是柳氏,連獄友都見不著一個。
囚他們對外的理由也很正當,追究的是流放的人怎麼可能回到原籍還過得這麼舒坦?還有,柳氏是怎麼能夠再嫁的?這裡面的管理未免太大!楚王謀逆,手下的叛軍有相當大的一部分是流民,這些人居無定所,拋家別業,並不在戶籍管理上。正是元和帝的雷點。
關進詔獄的第二天,元和帝在早朝上大發雷霆,要求君臣反省,別總盯著皇帝那點小小的疏忽看。發你們工錢,是讓你們給我幹活的,不是讓你們跟我對著幹的!這麼長時間以來,元和帝終於找到了一個再次將所有朝臣捲起來一起噴的機會,罵得淋漓痛快。
罵完了,擺駕去了詔獄。
北鎮司由於他的到來,很是忙了一回。詔獄裡關著的人,大部分是重刑要死的,也有些是直接關到死,量放出來流放三千里,客死異鄉。鹹魚翻的……這麼多年來只出現過兩位。所以,整個北鎮司對於“房客”們的態度就很不友好,因爲完全沒必要友好。得罪一位貴人的機率不比自己能中狀元高多。
於是,詔獄的環境髒差也就是可以理解的了。
聖駕要來,整個詔獄都慌了起來,這麼點子時間,連打掃衛生都來不及!只趕得及將明顯的有異味的垃圾清理一下。
幸而元和帝過來也不是爲了檢查衛生的,一方手帕掩了鼻子,他徑往柳氏的囚室裡走去。
姜長煥跟在指揮使後,也作一副詫異的樣子,表可以解讀爲:窩勒個大!您老不是來查案的麼?跑到個囚房裡你要幹啥?我就說麼,關個人進來不對勁兒!
對了,詔獄從來不關人。其他的地方,還有監,以獄卒看管。到了詔獄這裡,能犯下關到詔獄的案子的人,到目前爲止還沒有。
不止是他,周圍的人表也微妙了起來。元和帝噎個半死,別人不好罵,自己侄子倒是可以罵一罵的:“還呆著做什麼?這麼長時間了也不見學得機靈一點!前面帶路。”說著,還揍了侄子腦袋一掌,把他頭上的紗帽打偏了。
無妄之料。姜長煥扶正了帽子,給他引路。
擡頭的功夫,看到了元和帝後還眼著幾個有力太監,又有兩個表兇狠的老婦人,幾人似乎還帶著刑……慎刑司的人?
柳氏被囚在牢房深,還沒有上刑,因爲知道比較重要,怕死了,倒給了一套還算乾淨的鋪蓋,這會兒正躺著閉目養神。聽見門鑰響,倏地睜開了眼睛,人也張地坐了起來。柳氏常識還是有一些的,看到元和帝的時候怔了一下,細辨服,不用板子喝罵,撲到了元和帝的腳下:“陛下,陛下,妾冤枉啊!”
要是能被這兩句喊冤屈的話給糊弄了過去,他就不是元和帝了。仔細看了柳氏一眼,見也是容貌端正秀麗,只是眼睛太過靈活。元和帝見過太多的人,雖然很多人都在他眼前作戲,被糊弄得多了,倒也經驗富。一瞧柳氏就不是一個安份的樣子,甚至比王氏還要高明一些。王氏的聰明在外面,柳氏則帶著幾分掩飾。王氏只會作楚楚可憐樣,柳氏卻天生帶著一“端莊大氣”的表象。
表現得太好,元和帝的疑心越發重了。手之前,還吩咐姜長煥:“將你的帶走,退到百步外,不宣不得過來。”
姜長煥心說,你還當這事兒是吶?!一臉的震驚樣對元和帝道:“您萬金之軀,豈能與犯婦同一室?”死活不肯走,板子過來勸他,他索對元和帝跪下了。姜長煥一跪,錦衛跟著跪了一地。
元和帝有苦說不出,最後怒道:“你們以爲鎮是來做什麼?!茲事大!沒看朕帶著人來審問麼?”
柳氏看著宦們一樣一樣掏刑,皆是些小巧卻又看著令人膽寒的東西。一看就知道這都是用來做什麼的,甚至有幾樣柳氏還經常用在別人上。
錦衛們氣苦:您老這是跑來砸場子的是麼?咱們這裡就是搞刑訊供的,您帶了一羣人過來給咱們的囚犯用刑?真要他們做了,咱們的臉皮就閹貨摘下來往地上踩了。
兩下僵持,並沒有人肯走。元和帝只有一個人,衆人皆不奉詔,他就了桿兒司令,只得允許指揮使一人在,又罵姜長煥:“還不快滾?!”
姜長煥小聲說:“這裡沒有百步,能退到拐角那兒麼……”
元和帝踹了他一腳:“滾!不別進來!”
指揮使苦兮兮,全程陪著審問,看得雲裡霧裡。
元和帝還是很注意保的,雖然因爲崇道的事總是被參,畢竟與這種相信靈異事件還有很大的不同。他能帶著指揮使去上香,卻不敢在人前問直白地訊問,只好兜圈子繞彎子,先問柳氏是如何逃出來的,穆從善父子又是怎麼一回事。
柳氏恨穆氏父子骨,一路上又早打好腹誹,見了元和帝,最初的張之後,如今磕磕絆絆,倒是表達得很清楚了:“他們父子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十分不可靠,再與他們一,妾便要被他們打殺了。螻蟻尚且生,何況於人?妾是不得已才逃的。”至於穆從善是否與楚王有勾結,以前是跟著喊冤,現在卻要置穆從善於死地,一口咬定,穆某人確實在家裡說過楚王的好話,還收到楚王的禮。
這些,都時元和帝並不想聽的,他所關心的乃是“兩世爲人”。聽完便發問:“在江西,攔截著不令往京中示警的,也是他?”
“是。”
“不是你麼?”
“不不不不不不。”
“你不是與賀家有仇麼?”
柳氏心裡咯噔一聲,忙說:“雖則賀敬文無禮又無才幹,故爾拒之,實不至於耽誤了朝廷的正事。”
元和帝只聽了前半句:“無禮又無才幹?不是因爲他瞧不上你拒婚?”
柳氏蒼白的臉染上了薄薄的紅暈:“並不是,妾豈敢以私廢公?!委實是賀敬文爲人無禮!難道他尊敬過陛下麼?”
板子無語地看著這個人,賀敬文要不是忠君國,早八百輩子就附逆了!擱現在還要挑唆啊?就板子本人而言,希這件事就止步於柳氏,別再查下去了!什麼重生不重生,什麼先知不先知的,宮外頭的一個人,就算知道了,又能怎麼樣啊?爲了,將大家都捲進去,不值得!本對事沒有危害嘛!葉皇后也是這麼個意思,吩咐過他相機行事。
元和帝卻不這麼想的,焦躁之下,便命用刑。
錐心般的痛楚傳來,柳氏還不明白爲什麼要對用刑!指揮使也莫名其妙:“陛下,不是問逃亡的事麼?”怎麼扯上賀敬文了?
柳氏痛得厲害,便大罵穆從善,又捎上賀敬文:“男人都不是好東西。有出息的假惺惺,沒出息的沒教養!”路上已病過一場,此時熬刑不過,竟昏了過去。拿水潑醒,已是上氣不接下氣了。
真是飛狗跳!
元和帝的疑心愈重,卻又問不出什麼來,只得作罷。板子有心將此事在此了結,奉元和帝回宮的時候,小心翼翼地提出:“聖上,看今天這樣兒,您要總往詔獄裡見囚,外頭又得吵起來了……”
跟元和帝說話,不用說滿了,提出問題就可以了,他自己就會接下去,元和帝想了一陣兒,命板子:“你明天帶幾個慎刑司的人過去!親自審!死了不要,問得明白了就行!”
板子大喜:“陛下放心,老奴一定將事辦妥。”
太監對於刑罰的想象力是驚人的,板子力的結果,連錦衛都覺得膽寒。倒氣,惡到一定程度的人,都比尋常人有韌。開始的時候,柳氏還想熬刑,一直喊冤。奈何板子是一羣殘缺的人裡最狠毒的那一個,柳氏到最後已經神志不清了,板子問什麼,都點頭。
板子滿意地試試柳氏的鼻息,假惺惺地說:“大小算條命,哎,拿碗蔘湯給吊上。”
自己卻回去跟元和帝彙報:“招了,奴才問的事兒,都應了。確實是另外那一個,嫌棄賀敬文沒出息,擇了穆從善。倒是沒有做什麼大事,婦道人家,知道的不多,心眼也不大。”
一切都與元和帝的推測合上了,人們有時候尋求幫助並不是因爲要聽別人的意見,而是爲了給自己的答案找到一個證據。元和帝滿意了,板子也滿意了,宮宮外都滿意了,不滿意的,大概只有柳氏。
板子又請示柳氏要如何置,元和帝大方地道:“這等妖孽,你去給一個痛快吧。”
姜長煥眼看著板子去灌了一碗鴆酒,親自過去將柳氏的首運到葬崗埋了,對著枯藤老樹昏墳堆兒深吸了一口氣——這一關,總算是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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