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玉翀把頭低了下去,用弱不可聞的聲音問道:“後來呢?”
遊方的聲音中著無奈:“梅嶺那一夜的宿醉,我還能怎樣?我現在只想問你一個問題,在繩金塔下你替我擋住安佐傑的襲,固然是爲了打消我對你的疑慮,你功了!但此時行過捨崖,我想問你——當時若不知我是梅蘭德只道我是遊方哥哥,會不會擋下那一擊?”
吳玉翀的聲音更加細不可聞:“會的,我寧願你只是遊方哥哥。”
正在說話間,前面有導遊舉著小旗帶著一隊遊客著山壁沿險要的山路走了過來,遊方一側站到了山路外側,與吳玉翀一前一後,將側更容易走的地方讓給他們通過,然後手挽著手繼續前行,看景就是遊方在牽著吳玉翀走。
前方是一鍋泉,其地勢就像在羣山間嵌了一口大鍋,山泉由峭壁間匯流這一彎碧潭,鞠泉如潤清芬,綿山風景區的旅遊線路就至此回頭了,再往前走過於險阻。遊方和吳玉翀自然不是普通遊客,他們仍看似隨意漫無目的的在山中漫遊,有意思的是吳玉翀真的不帶路,只是隨著遊方走。
在棲閒谷到介公嶺之間,有一條小路蜿蜒通往深山,路口有一個木牌,上面寫著“遊…止步”,原先的字跡應該是遊人止步或遊客止步,但是風吹日曬漆面落,如今只剩下了這麼三個字。往上看這條路時斷時續坡度極陡,很多地方都在山石上打樁鑽孔以鐵鏈爲扶手,還有的地方是用古老的松枝與鐵鏈搭的棧道雲梯,不知已經有多年代。
吳玉翀一直很沉默,神也淡淡的若有所思,一指這個牌子道:“遊方哥哥,不準你進去呢,遊止步!”
遊方挽著轉邁步就朝這條路走去,淡淡的答道:“我是梅蘭德。”
山勢險阻卻擋不住這兩人的腳步,在起伏的崇山峻嶺中來回穿越,不知欣賞了多奇景與不爲人知的殿閣。吳玉翀既不催遊方也不告訴他將要去往何,反倒像是跟隨他在這綿山中探險,彷彿也希那最後的時刻儘量晚些到來。
攀援到一絕壁半空的平臺,古棧道早已朽毀,此掩藏垂下的藤蘿中,藤蔓上還開著不知名的紫野花。平臺後的山腹中是一間石龕佛寺,這一路上他們已經見到不止一此類古蹟存,有的已傾頹半廈,有的仍然保存完好。
兩人走進這個的絕壁石龕,不由自主都瞪大了眼睛微微張開,一副讚歎的神。這裡的造像真的是巧奪天工,太了!佛龕中供的是韋馱天,佛教中象徵降魔的神祗,卻不似一般廟宇中那圓目猙獰的非人類形像,完全就是一位威猛俊朗的男子,面部的線條冷峻流暢,眼神剛毅堅定,連鎧甲的質都那麼傳神。
威猛剛毅的韋馱天邊,居然塑著一座麗溫婉的天神像,靜立的神像卻充滿了,並不是端端正正的站著,彷彿剛剛從遠方走近韋馱天,恰好於此時轉凝,窈窕的腰肢微扭似正在輕搖。塑像飾以彩繪,千年之後尚在,那的與的質在靈覺中竟是真真切切。
這是開過有靈的造像,然而看周圍的痕跡至有數百年從未有人到過這裡。吳玉翀小聲問道:“韋馱天我認識,可旁邊爲什麼會塑一位天?是誰,神壇下面的字跡有些看不清,哥哥認識嗎?”
遊方:“字應該是波若羅,但我也沒聽說過,想必是這位天的名字,只是不知和韋馱天是什麼關係,爲何會有人把他們的神像放在一起?”
兩人離開這絕壁石龕之後又向上攀巖,偶爾抓住藏在懸崖間不知什麼年代的鐵鏈借力,到了這座山峰的絕頂,吳玉翀突然莫名的嘆了一口氣。
遊方不聲的問道:“你我能得今日之遊,非常人所能擁有,是此生之幸,玉翀,你何故嘆息?”
吳玉翀:“我並未說要去何,可是哥哥似乎知道要去什麼地方,在這山中越走越近了,難道是天意嗎?”
遊方哦了一聲答道:“你是說無衝派古時傳承堂所在嗎?談天意也談人爲,那是顯化真人的修行府。我山中尋訪歷代先人蹟,如風水訣中尋巒妙詣,所以走過這樣一條道路。玉翀,你綿山,可知自己爲何而來、又向何而去嗎?”
吳玉翀手拂髮扭過頭,似乎不想多言,岔開話題道:“在這山中見到這麼多藏的蹟,都是神妙無比,使我想到了吳哥。我曾經想學佛教造像,可是也說過,倒不必刻意在課堂上學,從另一個角度去研究和經歷,也許更有。
去年春節後,我曾想去吳哥窟看看,可是因爲柬埔寨與泰國之間發生戰未能行,今天來到綿山,所見這些書冊中未收錄的彩繪神姿,這裡的存完全超過吳哥啊,只可惜常人難以賞盡。”
遊方:“也幸虧如此,這才千年無擾存留至今。我曾在北京潘家園看見一尊青石菩薩立像,彩繪痕跡猶存,有真人大小,薄如紗瓔珞雕工極爲,看背後和底座的痕跡,它是被人從山壁石龕中生生鑿下來的,運到潘家園卻只賣五萬塊。我當初沒那麼多錢買不起,旁邊有人想買,卻又嫌買回家沒地方放。
今日突然回想,才清楚那尊佛像就是從綿山盜出去的,來的路上我看見了一座半傾頹的古寺中被人鑿去佛像的痕跡,旁邊還有兩尊坐佛被鑿毀了就散扔在那裡,那個地方雖然蔽卻不算太艱險,有盜掘文者去過。玉翀,這就是你們無衝派乾的好事,難道這就是你心中所求嗎?”
吳玉翀的語氣竟似在解釋,卻顯得有些底氣不足:“你在潘家園看見的,怎能斷定是無衝派所爲?而我在無衝派中,只認識兩位師父和唐半修,得無衝法傳承而已,這些事與我無關,我也絕對不會去做的。”
遊方的語氣終於變得有些冷:“真的與你無關嗎?你既然已繼承無衝派,這就是你的責任與揹負,我若不是繼承地氣宗師傳承,怎會有今日之遇,這不也是我要面對的嗎?我所見之事非你所爲,可能也非無衝派所爲,但你別忘了潘翹幕、李秋平這些人曾經都做過什麼?誰在幕後指揮他們這麼幹的!而你外公又是爲何而去的!”
PS:經書友提醒才意識到,不知不覺中,到今天恰好是《地師》在開書一週年,慨一聲,多謝諸位讀者長久以來的支持與鼓勵!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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