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趨向於完整，也接近於尾聲。

我們在下面從頭至尾地將那些不爲人所知的容呈現出來。

幾十年前，一羣赤的農民在夜裡挑擔子進城，擔子裡裝著蘿蔔，他們服有兩個原因：

一、因爲天熱。

二、因爲省布。

那些對遙遠的事還有些記憶的老人，如果他們對往日的苦難生活還沒有完全忘記，便能會到“省布”二字的全部含義。

這羣屁的男人在夜裡看到了奇怪的景象：兩個黑人在長街上晃晃悠悠地走，都披著大的黑長袍，頭戴高筒氈帽，額上著幾張書著符的黃紙，垂在臉上。前面有一個樣子古怪的老頭，揹著竹簍，搖著黑的鈴鐺，他一面引領著後的兩個人前行，一面拋撒著紙錢。

“他們是幹嗎的？”一個屁的年輕人問一個老年人。

老年人面懼，說：“吆死人的。”

年輕人繼續問：“什麼意思？”

老年人回答：“就是趕，後面那兩個穿黑服的是死人，前面走的那個是趕匠。”

一個人搭話道：“拇哥，你膽不是大的嗎，你敢不敢把戴著的帽子搶過來？”

年輕人說道：“這有什麼不敢的，你們等著。”

這個年輕人就是大拇哥。

大拇哥很快就追上了那三個人。他躡手躡腳從後面接近，趕匠警覺地發現了他，立刻搖銅鈴，兩便站在牆邊一不。

趕匠輕輕地說了句：“夜半趕路，生人迴避。”

大拇哥發現靠在牆邊的確實是兩個死人，蠟黃的臉，閉的雙眼，額頭上著畫符的黃紙。大拇哥揭開那張符，死人突然活了，從長袍下出一個有力的拳頭，正好打在大拇哥小腹上。

大拇哥痛得彎下腰，好一會兒才站起來，發現他們已經走了。

大拇哥琢磨了半天，覺得非常蹊蹺，死人絕不可能走路，更不會用拳頭打人。

他沿著地上的紙錢，一路跟蹤，從此再也沒有回來。

人死後講究落葉歸，要到故鄉安葬。客死異地的外鄉人，其願一定是葬祖塋，孝子賢孫必得搬喪回籍，但人們對於非常忌諱，所以並沒有船或馬車願意運送。再加上通並不發達，道路崎嶇，常常要跋山涉水，這便出現了趕這個獨特而神的職業。

趕其實就是背。由趕匠在前邊領路，徒弟揹著在後面跟隨，日宿夜行，像幽靈似的走在荒郊小道，或僻靜的小巷，搖晃銅鈴，拋撒紙錢其實是故弄玄虛，營造一種風習習的氣氛，使人不敢與之接近。

趕匠收徒必須滿足三個條件：個矮、貌醜、膽大。

天明時分，大拇哥在一家客店找到了他們。趕匠向大拇哥坦白了，他自稱姓孟，湘西人氏，收了兩個侏儒爲徒，這兩個侏儒就是丁不三和丁不四。大拇哥表示自己不會說穿，也不會難爲他們。

大拇哥了趕匠的第三個徒弟。

大拇哥有父母，但卻是孤兒。父親整日酗酒，母親改嫁他鄉，家也不是家，那時的他就是野地裡的一株草，沒人管沒人關心，年一過整個人生也就完了，正如天一黑什麼都黑了。他本可以像鄰居家的孩子那樣，從14歲就開始幫家裡糊火柴盒，一天要糊上千個火柴盒，一糊就是好幾年，然後娶妻生子，用一生的辛苦給孩子蓋一所房子，自己老了，孩子長大，孩子重複這春夏秋冬無窮無盡的平淡生活。

他選擇了離家出走，踏上另一條茫茫未知的道路。

趕匠有一個重240斤的兒，就是孟妮，後來的重增至350斤。趕匠想招大拇哥做個上門婿，大拇哥拒絕了。他並不嫌棄胖，他是這樣說的：“我討厭的。”

趕匠死後，大拇哥、孟妮、丁不三、丁不四，他們四人組建了一個紅白喜事樂班子，遇到婚喪嫁娶，就吹響嗩吶，敲起鑼鼓。農村裡結婚或發喪的時候都有一班這樣的人。由於這四人相貌奇特——兩個侏儒，一個比豬還胖的人，一個醜八怪——所以他們格外歡迎，他們一出現，就吸引了人們的目，以至於出殯的孝子忘記了哭，結婚的新人忘記了笑。

這個樂班子也是馬戲團的前。

過了一段時間，樂班子收了一個新員，他寒保三，外號“三文錢”，會雜耍，會吹笛子讓一條眼鏡蛇翩翩起舞，有過走南闖北江湖賣藝的經歷。

在三文錢的提議下，一個馬戲團出現了。

三文錢在描繪錦繡前程的時候是這樣說的：

“賺很多的錢，想買什麼就買什麼，一桌酒菜，只吃一口，天天旅遊，玩遍所有好景也玩不夠。”

我們在前面說過，三文錢看上去像個殺人犯，一雙小眼睛差不多被蓬的眉掩蓋住，總是著兇的眼神，寬背，羅圈，結實，老繭百結的大手說明他吃過不苦。儘管三文錢非常醜陋，但是大拇哥卻覺得他簡直就是個男子。

大拇哥討厭人，這是因爲——他喜歡男人。

在當時的那個年代裡，一男一自由會被視爲有傷風化，即使是夫妻在街上拉手也會被人鄙夷嘲笑，同在當時無疑是一種更大的罪惡，一種被千夫所指萬人唾罵的行爲，一個只能埋藏在心底的天大的。

如果不算是的話，我們要說——大拇哥上了三文錢。

他上了他。

他們之間有過怎樣的痛苦與掙扎呢？

從試探到拒絕再到接又經歷了怎樣驚心魄的過程呢？

一個男人要懷多烏雲才能製造和藏匿另一個男人心中轉瞬即逝的閃電？

他們浪跡天涯，他鄉有牡丹盛開，他鄉有蘋果落地。

1980年，他們買了一筐爛蘋果，大拇哥削了一個蘋果，從形狀可以看出那是一筐爛蘋果中不算很爛的一個。那個蘋果放在桌上，給三文錢留著。

從1980年的那個蘋果開始，他們到死都保持著單，都沒有娶妻結婚，但是他們有了一個兒子。三文錢在垃圾箱裡撿到了一個怪胎，他給這棄嬰起名爲寒傑，丁不三和丁不四稱呼他爲寒爺，孟妮稱呼他爲大頭，三文錢和大拇哥稱呼他爲兒子。

寒爺孤僻、向、靦腆，這個孩子唯一的好就是穿上雨，只有在下雨的時候，只有在穿上雨的時候，才能遮擋住脖子上的大瘤子，才能像一個正常人那樣不被圍觀、不被嘲笑。我們忘記了說一件事——2000年11月21日，那天，他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表達自己的，他在走進那個包子店之前，在見到那個賣包子的孩之前，他曾經向警方要求給自己穿上一件雨，由於當時豔高照，並未下雨，警方拒絕了這個看上去荒唐的要求。

他和說過的話一共不超過十句，但每句話都帶有香味，在寒爺以後的鐵窗歲月中芳香瀰漫。

他們的馬戲團裡只有一匹馬，當然，所有的馬戲都和馬無關，馬是用來拉車的，拉帳篷以及各種道。後來，馬死了，他們吃了它。這個草臺班子行走到邊境的時候，新加了兩個員：馬有齋和山牙。

馬有齋會變戲法，山牙是個耍猴藝人。大拇哥讓其加的主要原因是他倆提供了新的通工，山牙告訴大拇哥附近山上的熱帶叢林裡有大象出沒，他們在山上守候了一個星期，捕獲到一頭小象。

小象拉車，越長越大，最終長了大象，最終也死掉了。

大象死了，他們整整吃了一個冬天。大象越來越小，最後只剩下一副骨架。他們拿出全部的積蓄買了一輛快要報廢的卡車。山牙擔任司機，那時他的雙還完好無損，卡車有時陷在泥漿裡，他用千斤頂，對抗暴風雨。

有一年冬天，他們在上橋的時候，卡車熄火了，山牙用石頭擋住車，馬有齋爬到車下檢修故障。因爲地面結冰，石頭了，卡車慢慢地向坡下後退，如果不及時讓卡車停住，那麼卡車下的馬有齋會被碾死，整輛卡車也會掉進橋下的壕。

所有人都大喊起來，危急之中，山牙把自己的到了車軲轆之下，卡車停住了，山牙從此爲了瘸子。

後來山牙被捕的時候，馬有齋要炮子想盡一切辦法把山牙救出來。

他們父子倆有過這樣一段對話：

炮子說：“山牙叔在監獄裡，怎麼救？除非喊上人，都拿著槍去劫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