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蕭凡和朱允炆都喝多了。
兩個酒量並不好的人坐一塊喝酒,實在算不得豪邁慷慨,一小杯一小杯的抿,溫熱的竹葉青小小一口下肚,二人齜牙咧,五皺一團,跟喝毒『藥』似的。
就這慫酒量居然還醉了,讓人很無語。
一衆侍衛攙扶著二人,朱允炆掙扎著不肯上馬車,和蕭凡互相勾著肩膀,在深夜的京師大街上搖搖晃晃,醉態可掬。
紀綱腰間挎刀,默默跟在二人後,看著他們勾著肩膀的親模樣,紀綱眼中冒出兩團嫉妒的火花,與天子的好到這個份上,多麼令人羨慕,如果有一天他和天子的私也能達到這個地步,那該多好,一個權臣總要有幾份倚仗纔敢當權臣,蕭凡的倚仗是什麼?看著前方二人互相勾著肩膀的樣子,紀綱終於清楚蕭凡在天子心中佔著多大的分量,這是任何大臣都不可比的。
“蕭……侍讀,你還記得嗎?你在江浦當酒樓掌櫃那會兒,你請我喝酒,後來我們也喝醉了,你二話不說拉起我就跑,說什麼吃霸王餐……哈哈。”
“陛下……臣的輝事蹟有很多,你幹嘛非挑這件來說?”
“可我覺得這事兒最輝,哈哈……”
“…………”
紀綱走在後面,心中有些沉重,他發現有些人是永遠代替不了的,因爲曾經的經歷永存記憶,無法取代,後來的人再怎麼努力鑽營,也無法參與到曾經的記憶中去。
一難言的抑鬱之沉沉的在紀綱心頭,他的臉『』瞬間變得有些沉。
世間最悲哀的事,莫過於野心滋長之時被人狠狠的扼住了脖子,那種覺真的很難。
蕭凡踉蹌著走在前面,『迷』醉的雙眼不經意的回頭一瞟,紀綱沉的表落他的眼簾,那種森然冷酷的目盯著他,如狼般兇狠,如蛇般毒,見蕭凡回頭,目中的森然飛快消逝,轉而換上一臉討好恭敬的笑容。
蕭凡瞟過一眼,若無其事的回過頭,勾著朱允炆的肩膀繼續往前走。
喝醉酒的朱允炆表現得很活潑,很快樂,很不安分。
踉蹌走了兩步,朱允炆忽然大聲道:“朕要更!”
蕭凡一楞:“你喝多了吧?在這大街上換服?”
朱允炆俊臉通紅,大著舌頭道:“不對!更……更的意思,哎呀!我要撒『尿』!”
“早這麼說我就瞭然了,去吧,大家都是男人,隨便找個地方解決……”
朱允炆喝得有點過了,撒『尿』的方式很獨特。
自己解開子,非常歡快的跑到路邊一棵樹下,撒幾滴,提著子又飛快跑到另一棵樹下撒幾滴,然後又非常歡快的找下一棵樹……
蕭凡直著眼看了半晌,終於忍不住上前拎住了他的領,拖著他往牆走……
“見到樹就撒『尿』,你跟狗有什麼兩樣,佔地盤呢你?”
“朕習慣這樣!”
北平,燕王府。
北平都指揮使張信坐在王府堂中,朱棣坐在上首,二人各自用客氣的語氣寒暄著。
張信三十多歲,臨淮人,父親張興,曾任永寧衛指揮僉事,張信嗣其,積功而晉都指揮僉事,直到現在任北平都指揮使。
都指揮使是掌一地兵權的武將,不過在北平這個地方有點不太一樣,所有人都知道,北平是燕王的,從民政到軍事,水利,農桑,河道,商業等等,皆燕王親掌,可以說,朱棣是北平府的土皇帝,北平府的百姓軍士只知有燕王,不知有天子。
張信雖然掛著都指揮使的名銜,但他手中可以調的兵馬實在得可憐,不過他倒從未怨恨過,因爲他是燕王的老部下了。
現在張信心神不寧的跟朱棣寒暄,心中卻有些焦急。
本來他的都指揮使職務是朝廷委派的,目的是爲了牽制監視藩王的舉,藩王若有異,必須迅速報上朝廷,並積極調兵防守,控制事態擴大。
前幾日燕王府人來人往,諸多部將頻繁出王府,燕王雖對外稱王妃壽辰,可張信是朱棣的老部下了,多對他有幾分瞭解,他敏的察覺到,北平即將有大事發生。
向朝廷告?還是投靠燕王?
張信猶豫不決。
從小苦讀聖賢書,張信非常明白君君臣臣的道理,他的父親張興一直告誡他,要做個忠心於天子的好臣子,因爲這是世間綱常正道,必須要遵從,否則便是大逆不道。
可是……張信是燕王的老部下了,要他舉報對自己有知遇之恩的燕王,心中何忍?
猶豫不定的時候,張信的母親幫他做了決定。
他的母親告訴他,千萬不要跟燕王爲敵,因爲市井傳言,燕王有九五之相,位極至尊,遲早會當皇帝的,你若向朝廷舉報燕王,將來燕王了大事,我張家必有滅族之禍。
張信是個孝子,立馬便做了決定,——投靠燕王,爲燕王效忠。
這便是今日張信坐在燕王府堂的原因。
一個正三品的武將,竟因『婦』人的一句『迷』信之言,而改變了自己奉守多年的忠君之道,可笑亦復可憐。
不著邊際的聊了很久,張信神漸漸有些不耐,燕王漫不經心的敷衍態度,以及不時流『』出的客氣生疏語氣,令張信到很傷。
——我下定決心,排除萬難,立志當一名有理想有前途的反賊,你爲何不肯相信我?我曾是你的老部下啊!
“王爺,末將是個直爽人,不想再兜圈子了。”張信決定攤牌了。
朱棣微微一楞,接著似笑非笑道:“本王何時兜圈子了?”
張信咬牙道:“王爺,明人不說暗話,末將知道王爺要幹什麼,前幾日王府戒備森嚴,張玉,朱能諸將頻繁來往於府上,難道王爺以爲末將真的相信什麼王妃壽辰的鬼話麼?”
朱棣神『』一變,表漸漸變冷:“張大人你想說什麼?”
“王爺舉事,爲何獨瞞末將?”張信盯著朱棣,一字一句緩緩道。
朱棣臉『』一白,心跳徒然加快,他突然站起,指著張信厲聲道:“張信你在說什麼?你敢污衊本王?”
“王爺,已經這個時候了,你還想瞞我嗎?”
朱棣盯著張信半晌不出聲,眼中的殺機卻愈來愈盛。事若不何以?張信他若已知道自己的企圖,會不會已經向朝廷告了?
朱棣坐不住了,忽然高聲喝道:“來人!”
堂外的走廊,黑的冒出一大羣王府侍衛。
朱棣擡手一指張信,怒道:“把他給本王……”
“王爺!末將誠心投靠,你就是這樣對待末將的嗎?”張信不慌不忙,鎮定如山。
朱棣一楞,隼般的眼睛森然注視張信良久,終於朝王府侍衛們擺了擺手,侍衛們瞬間退下。
“張信,你……都知道了?”
“是的,王爺。”
“你……可有向朝廷告?”
“王爺,末將若向朝廷告,現在怎麼敢坐在這裡?”
“如此說來,你是打算……”
張信長而起,朝朱棣躬抱拳,凜然道:“末將願與王爺共生死,赴患難!”
朱棣神『』晴變幻不定,接著黝黑的面孔泛上之『』,朝張信行了一個很正式的大禮,哽咽道:“張將軍,本王恩人也!來日本王事,必以國士待之。”
張信慌忙回禮。
兩名超級大反賊對上了眼,互相在堂拜了起來,如同劉備找到了諸葛亮,那一個如魚得水……
“天子猜忌,行削藩,本王此舉實不得已而爲之,本王不想做逆臣賊子,可天子容不下我,如若任由天子削藩,本王將來生死未卜,本來,君要臣死,臣不敢不死,可是,天子對皇叔如此刻薄寡恩,毫不顧天家叔侄之,諸王皆心寒,本王實不甘心引頸就戮於天子屠刀之下!”朱棣一番話說得大義凜然,甚至出了幾滴傷心的淚水。
“王爺舉兵反朝廷的苦衷,末將已深知,天子口稱仁德,行事卻毒卑鄙,這樣的皇帝,咱們早該反了他!”張信激昂道。
朱棣慌忙搖手,悽然道:“張將軍不可胡說,天子是仁德的,行事毒卑鄙之人,是天子邊的『』臣佞臣,比如蕭凡,茹瑺之流,本王舉兵的初衷,只是爲了清君之側,只要天子願意納本王之諫,斬了蕭凡那個惡賊,本王願自解兵權,縛手跪於玉階前,向天子請罪。”
張信皺眉道:“王爺,所謂君權天授,若王爺舉事功,兵臨應天城下,天子若有自知之明,應當退位讓賢,這大明的皇帝,該由王爺去做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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