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東亭坐在謝空出的位置上沉片刻,笑嘆一聲道︰“白家主倒是和兒聊得來,以前的時候就是如此,只是他年紀小,又一直養在邊,被我們寵壞了。”
白九道︰“他很好。”
賀東亭︰“這些年回了西川他舅父寵得厲害,兒子又跳,最喜歡新鮮事,聽說這兩日常去你那裡?若是給你添了麻煩,還當說一聲抱歉。”
“世叔客氣了。”
“也不全是客氣話,實在是兒他……”
“我和兒多年未見,也未想過還能和從前那般好。”
賀東亭被他一句話堵得後面的話都講不出來,他也想不通,這兩個人明明許久沒見了,不過一兩個月的時間,這也太好了些。他心裡清楚,謝也不是對誰都這般親昵,對白九的態度已經不是朋友,說是親兄弟也不為過。
不遠,謝泗泉佔了一張小桌的主位,另一邊還空了一把椅子,是二當家徐駿的。小桌上茶盞、果碟極為致,連幾塊糕餅都挑了徐駿最喜歡的口味,顯然不是別人能比的。
賀東亭抬頭看一眼,心裡那種覺更甚。
他覺得不太妙。
賀老板有心想提點白九,但對方一邊看戲,一邊應付,兩個人打太極的功夫不相上下。
因白賀兩家都是生意人,坐在一,自然而然談的也都是生意上的事。
白九給他倒茶,賀東亭端了茶盞拿在手裡沒喝,聽著白九剛才話裡對謝泗泉都是贊賞,忍不住去看他,問道︰“我聽說,你們之間有些生意上的,鬧了些不愉快?我還以為你們生意上不合。”
白九︰“我敬重謝先生為人。”
“……”
賀東亭半句話也抓不到他把柄。
白九對他態度客氣恭敬,當長輩一般,即便是私下見面也沒有半分怠慢。
一個小廝快步走過來,低頭在白九耳邊說了幾句,很快就站到後去。
白九沉一下,道︰“我有些事。”
賀東亭立刻道︰“若是忙的話,盡管去,隻當這裡是家宴就好,不用太拘束。”
白九起拱手行禮,這才走了。
賀東亭也沒閑著,去找了謝泗泉,想跟小舅子打聽白九的事兒。
謝泗泉問他︰“怎麼了,他說什麼話氣你了?”
“沒有,他對我很客氣。”賀東亭微微擰眉,越是這樣,他才覺得越不對勁。
謝泗泉樂得坐在一邊看戲。
戲臺上。
唱的是陳妙常的故事,剛好唱到《思凡》,翻來覆去兩句戲文唱“火燒眉,只顧眼下”,賀東亭聽得心焦慮,眉頭擰得越發了。他沒心思聽戲,隻低聲追問白九的事。
謝泗泉一邊剝了松仁拋口中,一邊道︰“白九?我是知道一點兒,不過是這兩日生意上的往來有些多,這人還行吧。”
賀東亭微微詫異,他難得聽到謝泗泉誇獎誰,“你們之前,不是還差點在鹽場打起來嗎?”
謝泗泉大大咧咧道︰“嗨,多大點事,他送了我一車好酒賠禮,早翻篇了。”
賀東亭心裡煩得很,悶聲道︰“也不知道兒看上了白九什麼。”
謝泗泉懶洋洋回他︰“我怎麼知道,許是有一技之長。”
“……”
賀東亭想了半天,還是擰眉︰“我覺得不太好。”
謝泗泉看他一眼,道︰“你覺得有什麼用,兒主意大,讓他自己做主吧。”
賀東亭︰“可他總歸是個男人……”
謝泗泉一聽姐夫這話,就有點不樂意︰“你這是什麼態度,若是還是以前古板的子,趁早離開西川,我們這裡可不興這些,人生在世不過幾十年,活個開心就了,哪兒那麼多規矩!”
賀東亭祖上世代讀書,書讀多了難免有些深固的舊觀念,只是習慣想了這些,並非針對徐駿,剛才的話一開口就引了誤會,他正想解釋,就遠遠瞧見徐駿和謝沅沅走過來,兩人都噤聲。
謝沅沅手上戴了一隻金鐲,走過來的時候臉上都是笑意︰“都在這呢,人家客人走了,你們也不送送。”
謝泗泉扶著坐下,笑道︰“剛才跟姐夫說話,沒聽到,阿姐手腕上鐲子不錯,新打的?”
“哪兒呀,剛才白九臨走拜別,跟我送了這麼一隻鐲子,我實在喜歡,就戴著過來了。”謝沅沅抬起手腕給他們看,笑道︰“你瞧,漂亮嗎?我還是頭一回見掐做得這般好的呢。”
謝泗泉捧場道︰“真漂亮,也是阿姐的手好看,襯得鐲子好。”
賀東亭一臉糾結,看著鐲子極為犯難。
一旁的謝泗泉看他一眼,心裡舒坦了不。
他跟這個姐夫沒什麼太大矛盾,只是前兩年徐駿剛坐上二當家位置的時候,兩人因為徐駿鬧了點小誤解,但姐姐在,他們二人也沒有吵起來的機會。而且他和姐夫不對付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如今瞧著姐夫一臉憋屈的模樣,心裡反而痛快了,橫豎再瞧白九,怎麼看都順眼起來。
另一邊,白府。
白九回去之後,在臥房見到了謝。
謝溜出來,上還穿著晚上的裳,隻了外衫坐在羅漢榻上正一手托腮,一手翻書,瞧見他進來問道︰“怎麼樣,我遠遠瞧見你和我爹說話,都說什麼了?”
白九道︰“考校了我一些經商之道。”
他走過去拽著謝的手,讓他坐在自己上,謝也沒躲開,尋了個舒服的位置窩在那又問︰“我爹難為你沒有?”
“沒有。”
“騙人,他故意把我支開,肯定欺負你了。”
白九笑了一聲,道︰“你怎知他是故意的?”
“小廚房裡本就沒燉燕窩,”謝嘀咕一句,“我不是還讓人給你送信,讓你快走嗎,怎麼等了好久你才回家。”
白九被他一句話哄得心都暖了,低頭親他額頭︰“是我的錯,給謝姨送了些東西,耽擱了時間,我下回早點回來。”
謝小聲問︰“我阿娘,對你好嗎?”
白九點點頭,謝就彎著眼楮笑起來︰“我就知道阿娘最好了。”
白九摟著他,說了宴會上的經過,也和以往一樣,隻講賀東亭的好話,安懷裡的人。謝雖還有些遲疑,但也點頭道︰“那好,若有人欺負你,你要跟我說。”
白九輕笑,在他耳邊應了一聲,又瞧見他手裡捧著的那本雜記,垂眸問︰“看的什麼?好像有趣。”
謝道︰“上回你給我找的那本雜書,上面的故事不錯的,比戲本好看多了,今天晚上的戲太無聊了。”
白九道︰“以前的時候,我最怕你去聽戲。”
謝奇怪︰“為何?”
“你小時候最這些熱鬧,只是每回都要跟白二鬧一場,逢年過節是我最頭疼的時候。”白九著他手有些涼,把他包在外衫裡,裹在一,慢慢同他講話。
“我欺負白明禹了嗎,我不記得了。”
“何止。”
北方的節日習俗有許多,但最重要的還是年節,尤其是在商會裡,這是年末最重要的一項事。
每年年尾,各類帳目事宜都要清算結帳,大家好踏踏實實過個年,來年一切萬更新,是個好兆頭。不僅房舍要打掃的乾淨,就連帳面上也要按規矩整理明晰,來往賓客眾多,更不能怠慢,這些全都是白九在做,他倒是不怕這些,應酬往來也能做好,惟獨怕的,就是時不時跑來告狀的人。
告狀的也不是旁人,是青河的白明禹。
白家老宅過年請了戲班,也來了很多客人,白明禹陪著父兄一起過來送年禮,但凡來一次,肯定就要和謝打起來。倒也不是真打,兩個小孩之間嘰嘰喳喳誰也不肯服輸,非要分個高低上下那種。
白明禹人小,但好勝心特別旺盛,什麼都要跟謝比一比。
從手裡的琉璃彈珠,到俄羅斯國來的琺瑯瓷,還有薄如蟬翼的蛋殼小馬車,瓖金錯銀,致異常。白二爺小心翼翼從家裡捧著一路顛簸到省府,每回都覺得自己贏定了,他這些寶貝,謝肯定沒有!
但他忘了,青河白家有的東西,省府怎會沒有。
白九手上的東西,沒有什麼是不能給謝把玩的,小孩不過多瞧兩眼,白九就讓人拿下來給他玩兒,若是再珍貴一些的,小謝聲喊兩句哥哥,也都應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