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現在有了沈殊,若往後好好培養,何止天宗,他想,以後天下之大,都必有他袁詠之的一席之地。
劉慶那個老東西,居然敢去煉製這樣的東西……也怪不得會走火魔。
還有他那兩個可憐的師兄,約是發現了真相,才慘遭劉慶滅口,而不是什麼心魔所躍下懸崖,還有修行時靈氣走岔心脈破裂。
定是這樣。
說什麼邪祟和不詳,都只是那老家夥掩飾的借口罷了。
他一想到未來自己為一方大能的場景,就興得渾抖,不能自已,眼中黑氣翻湧。
而他本人卻毫無察覺。
忽然,藥廬大門被人敲響。
“袁師兄在麼?我是薛重,”門外傳來一道清朗男聲,“有位門師兄想要見你。”
袁詠之驟然從思緒中驚醒。
他平復了因遐想而劇烈沉重的呼吸,把圓珠藏進袖中,起去開門。
剛打開,便是一怔。
他看到了一張浸在橙紅夕中的蒼白面容。
有種濃稠瑰麗的沖撞而來,幾乎迫得人口窒悶,難以呼吸。
來人朝薛重微微點頭,“薛師弟,多謝帶路。”
“不妨事,能幫到師兄是我的榮幸。師兄以後到外門若有所需,都可以來找我。”薛重道,“路已帶至,我就先回去繼續修行了。”
那人點頭,眼見薛重離開,隨後才轉向他,“我可以進去麼?”
袁詠之這才回過神,連忙道︰“可以!當然可以。這位門師兄,請進,請進。”他一邊引人,一邊問︰“師兄此番到藥廬來,是想找家師診病麼?”
劉慶雖為外門執事,自醫卻十分高超,本是門藥峰長老,因為數年前犯事才被貶至外門,但平日裡,還會有不門弟子專程從門過來找劉慶診病。
袁詠之以為葉雲瀾也是如此,便道︰“家師閉關,這幾日怕是無法出手診治,只是我的醫也學自家師之手,在藥廬弟子中已算出眾,師兄若不嫌棄,我可以先給師兄把把脈……”說著,便大膽想去抓葉雲瀾的手。
未想卻被避開。
“我此來非為診病,而是找人。”葉雲瀾道。
“找人?師兄是要找誰?”袁詠之面微變,忽然想起,沈殊那小畜生在境裡,就是被一個門弟子所救。
該不會這麼巧罷……
便聽葉雲瀾道出一個名字︰“我找沈殊。”
袁詠之雖有預,面也沉了幾分,“師兄為何要找那孩子?”
葉雲瀾︰“他今日答應來見我,卻失了約。”
袁詠之想起那朵金玲花,心中一切都明了,不一無名火起——沈殊那畜生,果然淨會給他找麻煩。
只是這點火氣,在看向葉雲瀾時便都消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炙熱的。
他早已聽說,救了沈殊的那門弟子手重傷,經脈破碎,修為全無;他還聽說,那門弟子長相極是出眾,被大師兄藏在屋中療傷,更有些流言,說他們之間……
袁詠之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對門弟子的忌憚已拋諸腦後,他清了清嗓子,道︰“師兄此來可真不湊巧,沈師弟犯了些小錯,正在罰,現在怕是不能見人。”
葉雲瀾眉頭一斂,“他犯了什麼錯?”
袁詠之不說話,呼吸卻愈發沉重,目中黑氣翻湧。
葉雲瀾︰“讓我見他。”
“師兄若真想去見,也不是不行。”袁詠之道,“只是師兄,你並非是沈師弟的什麼人,這樣隨意手藥廬的事,是否有些不夠資格?”
資格?葉雲瀾目微冷。
已經很久沒有人敢在他面前與他討論這種東西了。
——就算真要論起資格,沈殊此世是他所救,對方的命因他而延續,他要管沈殊的事,這世上還有誰比他更有資格?
“帶我去見他。”葉雲瀾冷漠道。
這次,他用的已是命令口吻。
前世居高臨下、漠視紅塵的氣度,稍稍流出幾分。
——無論他的修為再如何倒退,也曾以劍稱尊,更是世間千百年來,唯一到過踏虛的強者。
見他這模樣,袁詠之卻隻覺腹中那團邪火燒得更旺,道︰“師兄,我先時對你尊重,是尊重你門弟子的份,可天宗裡,到底實力為尊,如今你已是廢人一個,又憑什麼對我藥廬弟子指手畫腳?”
說著,他話鋒一轉,“不過我先時也說了,師兄若想要見沈殊,也可以——只要你能像討好大師兄為你療傷一樣,來討好我。”他了,“我可是很好奇,師兄的滋味,到底如何。”
葉雲瀾微愣,眉目忽然變得極為寒冷。
他的手已經放在了缺影劍上。
“我與賀蘭澤沒有關系。”
“像師兄這樣的人,誰見了不心神搖?大師兄素來目下無塵,以往可沒見過他對誰這樣上心……何況你在大師兄的住,可是待了整整兩周。”袁詠之了,“師兄何必當了婊.子再立牌坊,以你姿容,就算子髒了,我也是不嫌棄的。”
葉雲瀾拔劍出鞘,劍尖指向袁詠之。
“出劍。”他冷冷道。
“人可不適合舞刀弄槍,”袁詠之調笑道,“小心傷著自己,還壞了我的興致,到時候師兄再想見那小畜生,還得重新把我伺候妥帖了,也不知你那虛弱的子,到底不得住——”
“我你出劍。”葉雲瀾道,“你師父沒有教過你禮儀規矩,那就由我教你,不要口無檢點,隨吠,像個沒教養的畜生。”
袁詠之被拂了臉面,臉陣青陣白,“不過是個被大師兄玩爛的貨,你竟也敢——!”手注靈力,猛然拔劍朝葉雲瀾刺去。
葉雲瀾不閃不避,也只出劍。
他握劍的手蒼白縴長,只是輕輕覆在劍柄上,仿佛他拿的不是劍,而只是一枝花、一片葉、一羽。
神平淡,甚至出一點厭倦。
缺影劍劃出一道黯淡的劍。
不見凌厲,也無鋒銳。
卻避無可避。
當被劍鋒抵在脖子上的時候,袁詠之在恐懼之余,到更多的,是不可思議。
他的劍已掉在地上。
一寂滅之意穿四肢百骸,浸滿心脾,令他恍惚覺自己已是個死人。
這人沒有用靈力。袁詠之絕地想。
沒有用靈力尚且有如此威力,他難以想象,對方的劍道境界究竟是何等之高。
擁有這樣的劍法,他以前居然從來沒有聽說過這人的名頭。
眼前人眉目依舊得驚心魄。
袁詠之卻覺到了畏懼。
冷汗從他額角淌下。
那人走到他後,長劍從直,變橫在他脖頸上。
對方上有淡淡香氣浮,像是從黃泉盡頭傳來的,彼岸花的花香。
他聽到自己心跳如擂鼓,震耳。
對死亡的恐懼與無法遏製的並生,經脈裡氣流竄,撞得他發漲發疼,像是快要炸裂開。
他想大口氣,卻難以呼吸。
想拔逃跑,雙卻抖無力。
他聽到耳邊那人清冷聲音。
“帶我去見沈殊。”
——
昏暗的牢房,只有高窗戶裡斜斜進來一點殘的。
沈殊被鎖鏈吊在牆壁上,大半子都沉在黑暗裡,只有小半邊臉頰浸在殘中。
那顯在殘裡的半邊狹長眼眸極為幽暗,似乎連都無法融其中。
有滴答滴答砸在地上,匯一灘泊。
地面上的影子在緩慢扭。
他忽然聽到開鎖的聲音。
有弟子打開了門。
強照進牢房中,地上的影子不了。
那弟子端著一碗散發著難聞苦味的藥湯過來,“來,將藥喝了,試試效果。”
沈殊低頭盯著那碗不知是解藥還是毒藥的東西。
給藥廬弟子試藥,對他已是常事。
劉慶並不把他當人,藥廬裡這些弟子也隻當他是工。
他早已習慣這些,也早已學會忍耐,去等待一擊斃命的機會。
但今日他卻實在沒有什麼耐心。
因為葉雲瀾還在等他。
那弟子見他遲遲不低頭喝藥,斥道︰“袁師兄說得不錯,你真是越長大越不識趣。”
說著就要上前扳住沈殊下顎,把那碗熱燙的藥往他裡倒。
然而那弟子沒有注意到,有幾詭譎扭的影,已經蜿蜒到了他頭頂的房梁之上。
就在他手快要到沈殊的一剎那,他忽然覺脖子被什麼東西勒了。
“什麼東西——”
他嚇得手松開,想要去扳脖頸上的東西,可旋即,他便被猛然拖拽著撞到後方牆壁上,發出一聲巨大的撞擊聲響。
而那碗藥眼見著就要掉在地上,卻被一隻手抓住。
沈殊手腕上垂落著一截斷裂開的鎖鏈。
他端著藥碗,在鎖鏈晃的聲響裡,慢慢走到了那弟子面前。
那弟子驚恐地睜大眼,“你,你是怎麼掙鎖鏈的?”
沈殊漆黑眼瞳直視著他,沒有回答他的問題,隻沙啞道︰“徐師兄,你總是要我喝藥,不如……你也嘗嘗吧。”
“不,不要,來人,救命啊——唔!”
沈殊乾脆利落卸了他下,端著藥碗,慢慢把藥灌進他中。
“呃…… ……”
苦的藥味布滿整片空間,徐師兄掙扎的作越來越小。
沈殊忽然低頭嗅了嗅。
他的五是常人的數倍。痛覺是,嗅覺也是。
他聞到在滿屋苦氣味之中,隨風傳來一陣淡淡的香。
那香氣他很悉。
他眨了眨眼,黑漆漆的眼楮慢慢綻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