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部的人一到, 沒兩日,薊山裡便多出了許多新影。
劉尚書帶著一行屬下員了山,有條不紊地開始了工部接手事宜。
看完了四週一圈山嶺之後, 他轉向旁道“真是百年難得一見,誰能想到幽州還會有這樣的大礦。”
神容就跟在他旁,聞言隻是笑笑。
誰都想不到,纔是他們長孫家祖傳書卷的寶貴所在。
說話時往前, 已到礦眼坑口。
塌陷過一回之後, 這裡又被清理了出來, 如今看起來與之前已沒什麼兩樣。
就在坑口附近, 蹲著那群開礦的犯人。
今日他們都被聚在了一, 由兵卒們嚴守著, 隻是怕沖撞了這些新到的京。
劉尚書看了幾眼,問神容“這些人瞧著都是重犯?”
神容點頭“是, 不過世伯放心,他們早被鎮住了,可以一用。”
劉尚書聽了須而笑“想必是那個幽州團練使的威名所懾了,我來幽州後略有耳聞,聽聞多虧了他,侄你才能安然從山裡出來。”
神容不看他一眼,聽他口氣,倒好像不知道幽州團練使就是山宗。
但他隻要聽到名字, 應該就會記起那是曾經的山家大郎君, 的前夫君。
劉尚書忽然轉頭找了一下“趙刺史何在?”
趙進鐮今日也在,就在不遠吩咐事宜, 聽見老尚書開口,笑著走過來。
劉尚書慈眉善目地看一眼神容, 對他道“我這侄可是趙國公府的心頭,眼看著就要回都了,我可得好生安排一下出行安全,有些事要與你商議。”
趙進鐮看了看神容,臉上意外一閃而過,仍堆著笑“劉公請說。”
二人說著話走遠,神容沒跟上去,往礦眼走近兩步,朝下,黑的,不免又想起其中經歷過的景,抬頭不看了。
再環顧左右山嶺,竟覺得已經有些習慣這片群山了。
畢竟以往也沒有哪的山能這樣折騰一番的。
約間似有人在看,神容看去,對麵那群被守著的犯人裡,那張左眼頂著白疤的悉臉又了出來。
“聽說小人兒要走了?”未申五出笑。
兵卒一鞭子上去“放肆!”
未申五被了也隻了個狠眼,臉上的笑還掛著,又盯住神容。
神容懶得看他“我既要走了,也不計較你過往冒犯了,該做什麼做什麼,在我眼前晃。”
“說什麼冒犯,姓山的可盯著老子呢。”未申五齜牙笑“隻是憾吶,還沒報答你的救命之恩呢。”
神容隻覺得他怪氣“誰要你的報答。”說完轉就走了。
兵卒的鞭子又了過去,未申五居然還笑著躲了一下,沒一會兒就著臉收斂了,眼睛盯著神容離開的反方向。
山宗黑獵獵,手提直刀,正自反向穿林而來。
未申五一直盯著他,等他到了跟前,又出欠的笑來“你的小人兒就要走了,莫不是捨不得了,擺著這麼一幅臉?”
山宗居高臨下地垂眼,拇指抵在刀柄“什麼臉?”
後麵的甲辰三了,拖著鐐銬的手摁住了未申五的肩,生地道“閉吧。”
未申五似真被摁住了,怪笑一聲,沒再說。
山宗看了眼甲辰三“還好有人還記得我的話。”拇指終於離開了刀柄。
遠傳出了車馬聲,工部員們已經走遠。
今日張威帶隊守山,聽說山宗來了,從另一頭趕過來“頭兒,怎麼才來,金……不是,長孫郎剛剛已隨工部的人走了。”
山宗已經聽見了,扣著刀走過那個礦眼坑口,隻“嗯”了一聲。
張威沒看出他有什麼反應,倒好像又多了幾分漫不經心。
這幾日練兵他也大抵如此,但大家都很害怕,總覺得他好似更狠了點,不敢有半分懈怠。
張威瞎琢磨一通,又跟上來,從懷裡出個冊子遞向他“頭兒,這是刺史剛走前吩咐給你的,說是那位工部老尚書的安排,請你自行定奪。”
山宗看了一眼,冊上確實蓋有工部印,接過來開啟。
張威又看他神,開啟的時候還沒見有什麼,等看完才見他臉上有了點變化。
山宗兩眼倏然一掀,朝出山的方向看了一眼。
“劉尚書寫了冊子,委托崇君護送郎回都。”
山外回城的路上,趙進鐮坐在馬上,對旁邊的神容如是說道。
神容坐在馬上,剛扶了下頭上帷帽,聞言詫異地看他一眼,又看了眼前方劉尚書的馬車。
趙進鐮彷彿看出了的意外,其實他也沒想到,劉尚書要跟他商議的所謂出行安排,竟然就是這個。
說是為了讓趙國公安心,不能讓長孫家貴就此上路,一定要安排人護送纔可靠。
趙進鐮看看左右,低咳一聲道“劉尚書應當隻知團練使,不知是崇君,我也刻意未提。”
劉尚書是為徒來暫時坐鎮的,對於幽州團練使到底是誰,還真不需要特地過問。
既然他沒問,趙進鐮自然不會多,畢竟也耳聞了這位劉尚書與趙國公府不淺,多說多錯。
神容心想難怪,一邊轉頭往薊山看了一眼,自告訴了他要回長安的訊息,還沒見到過他。
趙進鐮又低咳一聲,想看神,可惜隔著帽紗看不分明“不過此事還要看崇君如何說,畢竟他任團練使三載以來,從未出過幽州,當初接任命時便是這麼定的。”
是麼?那也未必能勞駕他護送這趟了。
神容心裡回味一遍,隻若無其事地應了一聲“有勞刺史,我知道了。”
暮四合時,山宗回到了軍所。
從馬背上下來,手裡還拿著那工部的冊子。他又看了一眼,隨手收進懷裡,刀夾在臂中,一隻手慢慢解著袖上護臂。
“頭兒?”胡十一從演武場過來,一直走到他馬旁“聽張威說金要走了,工部要你護送回都?”
他耳朵比誰都靈,早聽到了風聲,又最是個按捺不住的,總是第一個冒出來。
山宗解下那隻護臂,抖去灰塵,皮笑不笑地看他一眼“你頭不疼了?”
胡十一頓時忌憚地後退半步,捂額說“我隻是覺得不對,你可是從不出幽州的啊。”
他記得三年前剛軍所時,就聽到過山宗的任命狀,雖一帶而過,也記得那八個字永鎮幽州,不出幽州。
這三年來也確實從未見他離開過幽州半步,就如那八字所言,他就是永鎮此的架勢。
山宗拿下臂彎裡的刀,角又笑一下,什麼也沒說,轉頭走了。
推門進了自己的那間營房,他才又從懷裡出那冊子,最後看了一眼,連同刀一併按在桌上。
的確已經三載未出幽州。
護送長孫神容回長安,他從沒想過會有這樣的安排。
……
山中忙著接的時候,舍裡已經著手收拾了好幾日。
到了出發這日,也就沒什麼可收拾的了。
長孫家的仆從倒沒打算全帶走,畢竟長孫信還要來。
這舍如今不像山宗的地方,倒好像了他們長孫家在幽州的一別館了。
車馬已經齊備,廣源站在府門外看著,此時垂頭耷耳。
他多希有朝一日郎君能跟貴人一同回去,回去繁華的東都,貴不可及的山家。
眼下,貴人就要走了,郎君卻連人影都不見,想來都已泡影。
正要嘆息,紫瑞和東來一前一後出來了。
神容罩披風,一手按著懷中書卷,出了舍。
踩著墩子登車時,稍稍停了一下,忽朝街道一瞥,行人寥寥,無兵無馬。
紫瑞眼尖地問“主可是還有事要等一等?”
神容目收回,輕輕抿了抿,直接登車“沒有,走吧。”
昨日已與劉尚書道過別,趙進鐮夫婦原本想要為餞行也被婉拒了。
於是今日馬車駛過城中長街,一路都隻有長孫家一行,一如來時景。
時候尚早,城門未開。
馬車停在城下,東來近前去通傳。
城頭上閃出胡十一的影,他往下喊“知道了,這便給你們開城!”
馬車門簾掀開,神容朝城上看了一眼。
胡十一打發了城頭守軍去開城門,正好在上方看到微微探出的影,了鼻子,竟然莫名地有些慨。
這金起初人覺得脾氣傲,惹不起,可久了居然也習慣了,幽州沒了,那薊山裡也沒了,便總人覺得好像了點兒什麼似的。
他忽然想起什麼,從城頭上往軍所方向遙。
山宗那日從山裡回了軍所後,一直沒有提起這事,也不知今日會不會來。
胡十一想,應當是不會了,畢竟三年都沒出過幽州,那是任命時發下的話,必然是有分量的,以頭兒說一不二的做派,怕是這次也不會例外。
城下,馬車已經緩緩通過。
天半青半白,朔風漫卷過荒野,拍打在馬車兩側。空無人的道上,安靜得就連南去的雁鳴也沒了。
車簾被吹,神容覺出明顯的寒冷,呼氣時竟發現鼻間已繚繞起淡淡的白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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