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昨夜後半夜是去了哪裡嗎？”

早上前, 紫瑞忍不住悄悄問神容。

昨夜被突來的兵馬靜驚醒，就發現主不見了。

等急忙出去東來找了一圈再回來，卻又見主好好地回來了, 就躺在床上安然地睡著。

怕打擾安歇，紫瑞就一直忍著沒問，直到此時要走了，纔有機會悄悄問出口來。

神容走出房門, 手指上繞著披風領口的係帶, 語氣清淡地說“沒出去過, 定是你瞧了, 我一直就在房裡, 外麵那麼, 我早聽見了，又怎會出去？”

紫瑞跟上腳步, 心想或許自己是被那群突來的兵馬給弄慌了，所以纔看了？

道觀外已經準備好要啟程。

神容走到最外麵的三清殿，一眼看見山宗已經在殿裡站著。腳剛邁進去，他的目就看了過來，不偏不倚與的視線對上，彼此不聲地對視。

昨夜後半夜的事，各自心照不宣。

旁邊知觀的聲音傳來，神容才轉開眼。

殿中香案上擺著香燭祭品, 眾道士正列在兩邊輕聲誦經。

知觀挽著拂塵上前來, 呼一聲“三無量”，施禮道“昨夜出了那樣的事, 定然驚擾貴人了，今早在此設香供奉, 以求保佑，願此後都不會再有此等兵戈之事出現在這小小山門。”

神容看他挽著拂塵的那隻手裡還端了盞清水，裡麵搭著一支飛禽如雪的白羽，問道“這是要做什麼？”

知觀道“這是取水能清凈萬之意，貧道請為貴人去一去晦雜之氣，便也是希此後貴人一路都能順意了。”

神容料想昨晚那一出這些道士們嚇了個不輕，但引出這事的人此時就在旁邊站著呢。

挑眼看過去，沖著山宗道“我就不用了，倒是有人需要的。”

說著兩指住那支白羽，沾了沾盞中清水，往旁一步，走到在山宗跟前。

山宗發現走近就看住了。

神容手持羽，一臉認真地在他肩頭左右各點了兩下，一麵振振有詞說“願君去晦，此後有仇人上門尋釁。”

輕飄飄的羽從他左肩跳到右肩，無意間拂過他下間，輕微的。

山宗頭不自覺一，垂眼，看見自己黑的胡肩頭留下了點點幾滴水跡，眼睛又看向。

神容做完了，看他一眼，轉頭將羽放回知觀手中，大約是覺得他那威威齊整的戎裝肩頭被拂了這幾滴水有些好笑，眼睛都彎了。

山宗看的一清二楚“有這麼好笑？”

神容抬起頭，一本正經說“我哪有笑？明明很認真地為你去晦了，竟還不領。”

說完便舉步出了殿門，要去登車了。

山宗一直看著出去，揚起角，又看了眼肩頭，抬手拂了一下，笑還在邊。

知觀看了他幾眼，見到他出這出乎意料的笑頗為不可思議，纔敢上前來搭話，奉上一枚疊著的紙符“這是為貴人準備的平安符，還請郎君轉。”

山宗看了一眼，又朝外看了眼剛剛落下的車上門簾，笑才收斂“免了，這一路由我護，用不著這個。”

知觀愣一下，尚未來得及應話，他已經一手提刀，大步出殿走了。

眾人上馬，隊伍啟程。

離開道觀的那座山，馬車駛上道，神容從敞開的窗格朝外看。

茫茫寒涼時節，兩側是一無垠的荒野。

塵煙彌漫過，荒野遠顯了一群騎在馬上的人影。

離得太遠，神容正想瞇眼細看，窗格旁傳來山宗的聲音“不用看了，還是他們。”

便會意了，果然還是昨夜那個周均的鎮將。

“難道他們還想再來一次不？”想起昨夜的事便不悅，險些被撞見不雅模樣，眉心都蹙起來了。

“他們不敢再來，除非真想手。”山宗說著，帶笑不笑地看向窗格“如果他們再過來，那豈不是說你剛纔在道觀裡那一番是白忙活了？”

神容聞言不朝他肩上那點滴未乾的水跡又看一眼，仍有些想笑，還是忍住了。

堂堂團練使，竟就這樣肩掛水跡的上了路。

一定是他浪慣了，才會這樣一點也不在意。

……

直到出檀州，周均的人馬果然再未出現。

因走捷徑之故，隊伍不用多久就遠離了幽州河朔大地。

自北而來的寒風隨著他們的隊伍一路同行，進了腹地才開始轉小。

天上的日頭雖依舊很遠，但比起河朔幽州，勉強還是能覺出淡薄的溫度了。

馬車緩緩駛向前方的城門。

紫瑞坐在車門外，算了下這連日來趕路的時辰，因為捷徑上時常落腳不便，大多時候都暫歇一晚就又繼續上路，一直沒好好在哪座城裡待上一待。

此時就要眼前這城，也算是沿途難得一見的熱鬧景了，於是回頭問簾“主，進了城可要停下歇一歇？”

神容在車說“那就停車吧。”

隊伍在城門口停下。

城頭上有守軍，遠遠看見有兵馬到來，例行下來兩個人見詢。

山宗坐在馬上，隻從懷裡取出那份蓋有工部印的冊子出示了一下。

神容揭開車簾下來，戴上披風上的兜帽，朝他那裡看了一眼。兩邊軍士已經互相見完，守城軍見是有京務的兵馬便客客氣氣地請山宗城。

山宗朝這裡看來，見出了車，便也下了馬，將韁繩給後麵的兵，走了過來。

神容見那兩個問詢的守城軍還追著他上看了幾眼，又看了看這裡，這才陸續回去守城了。

問山宗“他們做什麼要看你我？”

山宗無所謂地一笑“管他們做什麼，看就看。”

神容便沒在意，轉朝城走。

紫瑞想主應是坐久了馬車乏了，想要走一走，便和東來領著人在後麵跟著。

山宗回頭示意自己的兵縱隊在後護衛，不知不覺與並肩而行，腳下已經走出半條長街。

路上偶爾有路過的盯著他們瞧，神容發現了，低聲說“我怎麼總覺得有人在瞧我？”

山宗早看過周圍，提刀的那隻手玩兒似的，拇指在刀鞘上一按一按，裡說“有些是好奇的百姓，有些是小賊，興許是想看看有無機會一歪腦筋，誰讓你看著就是個貴人。”

神容抬頭看他一眼，其實他隻要換裝束，如以前那般錦貂裘，又何嘗不是一幅貴人樣。

心裡隻過了一下，隨口問“你怎麼知道？”

“以往幽州賊匪遍地，這種人我見多了。”

山宗腳下一轉，從後繞過，走到了外側，將擋到了道路裡側，眼朝路邊一掃。

頓時兩個鬼鬼祟祟跟隨的影就調頭跑了。

神容這才相信了，不又看他一眼。他平時很壞，這種時候卻還是人心定的。

山宗連神都沒變過，對上視線才了點笑，隨之卻又收斂了。

他腳下沒停，稍微朝後偏了下頭，忽而朗聲說“都在這裡等著。”

後方跟著的紫瑞和東來對視一眼，停下，他的那隊兵也跟著停下。

神容剛回頭看來，就聽他低聲說“跟著我走。”

微怔，看看左右，不聲地跟上他腳步。

山宗起初隻是慢條斯理地提著刀在走，神容便也不不慢地跟著。

到了前方岔道口，他先拐了進去。

神容走到那兒，也跟著拐進去，從方纔的主路拐到了眼前的小路上，卻沒了他影。

一隻手忽然出來抓住手腕，一轉頭，人已被拉側麵一扇矮墻後。

山宗的聲音低低響在頭頂“別聲張，還有人跟著我們。”

神容錯愕，看了看他近在咫尺的襟“還是賊？”

“應該不是，看起來是同時盯著你和我兩人的，別人等著，纔好把引他們出來。”山宗眼睛看著外麵，麵沉如水“應該快來了。”

神容剛想問那要如何應對，就見他臉上了玩味的笑來“走，玩兒他們一下。”

他又朝外走，腳一才發現手還扣在手腕上。

神容由他拖著手，正兩眼看著他。

山宗這才鬆開，好笑地了下，一路捧著暖手爐，袖口沾染了熏香，似也沾在了他手上，抹到了口鼻間，清晰可聞。

神容看他走出去了纔跟上，仔細聽了又聽，沒聽到什麼，隻能看著他靜。

山宗忽然停了，手裡又和玩兒一樣的在刀鞘。

神容見他停下，表麵無事一般走過去，出手，在他腰上綁縛護腰的革帶搭扣上按了一下，仿若妻子為丈夫整理裳一般自然，借著靠近，輕聲問“哪裡？”

山宗不垂眼去看的手，那隻白的手五指纖長，從他腰上離。

他不確定是否有意，但他的確多看了幾眼。

“別問，一直走到頭等我。”他著聲，一手在腰後輕推了一下，眼神示意往前。

這下順水推舟，看起來倒真像是彼此親的了。

神容往前走時，總覺得他是故意的。

走到盡頭就是個死巷，這才明白山宗是在找地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