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枝,你別慌,親聽起來很嚇人,實際上也就那麼回事兒。待會你聽著司儀的聲音,按照流程來就行了,反正蓋頭擋著,沒人能看到你的臉。我上次還不小心把相公腦袋了下,都沒人笑話我。”
祝滿枝抿了抿:“我什麼大風大浪都見過,拜個堂算什麼,隻是……隻是……”
鐘離楚楚琢磨了下,倒是想到了什麼,小聲道:
“滿枝,你是不是擔心,相公今天晚上最後去你房裡?”
今天三個姑娘進門,清夜已經捷足先登,肯定不好和滿枝、思凝兩個妹妹爭頭彩。陳思凝和祝滿枝都未經人事,誰先倒是不好說。
祝滿枝得知訊息後,心裡一直暗暗琢磨這個問題,本想問下許不令的,可惜沒機會。見楚楚猜到了的想法,祝滿枝連忙搖頭:
“怎麼會呢……唉,這種事讓我怎麼說嘛。”
郭山榕是滿枝娘親,心自然向著滿枝,此時看了看外麵,詢問道:
“玉芙,你們家大夫人怎麼安排的?滿枝可跟了小王爺兩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那陳姑娘雖說是公主,但我家老祝份也不低,還為小王爺傷了條胳膊……”
祝滿枝連忙扭頭,蹙眉道:
“娘,你說這個做什麼呀,都是一家人的……”
“你這丫頭,你心裡不想娘能說?要不娘去打個招呼,禮讓三分,把你放最後一個?”
祝滿枝嘟了嘟,不說話了。
鬆玉芙這兩天雖然幫忙安排婚事,但這種事兒卻不好瞎說,隻是含笑道:
“三間婚房是一樣的,怎麼安排我也不清楚,晚上就知道了。相公向來寵滿枝,不會讓滿枝委屈的。”
祝滿枝其實有點猶豫,想了想,又哼哼道:
“我和老陳可是拜把子的姐妹,搶來搶去也不好對哈?”
“你武藝沒人家好,個子沒人家高……”
“哎呀娘,我……我也有比思凝強的地方好吧?”
“你那是隨我,和你自己有關係嗎?”
祝滿枝隔壁的院子,是寧清夜的閨房。
相較於其他兩間屋子裡的熱熱鬧鬧,寧清夜這裡要安靜許多。
閨房的窗戶撐開,外麵是繁花似錦的院落。
寧清夜換掉了白如雪的長,換上了一襲紅妝,本就是當代八魁第一人,清麗出塵的麵容,幾乎下來滿院的春。
寧清夜的臉上,一如既往的表不多,清水雙眸甚至稍顯心不在焉,不過並非是對婚不上心,而是在出嫁之時,又想起娘親了。
房間裡安安靜靜,寧玉合站在背後,認真給寧清夜梳妝,知道清夜有心事,暗暗搖頭嘆了聲後,出一抹婉笑容:
“今天婚呢,別想那麼多。”
寧清夜也不想在大喜的日子顯得心事重重,勾起角笑了下,卻沒有言語。
鐘離玖玖站在旁邊的搭手,見狀話道:
“是啊,別想那麼多。過去的傷心事,沒人自己願意發生,我小時候不也過的開開心心,可自從父母那次上山采藥,一去不回,日子就全變了。你還有個心的師父,我當時是真沒人管,就靠桂姨接濟口飯吃,年紀輕輕就出去跑江湖,在底層爬滾打,寒迫的時候,連個想恨的人都找不到……”
寧玉合抿了抿,搖頭道:“死婆娘,大喜日子,就別說這些了,能孤走江湖的子,有幾個是自願的?不都是迫不得已。”
鐘離玖玖用肩膀撞了寧玉合一下:“我這不是勸勸清夜嘛,你這沒良心的。”
寧清夜沉默片刻後,自己拿起蓋頭,搭在了腦袋上,聲道:
“我知道輕重,過去的事都過去了,也沒什麼好想的,就這樣吧。”
“明白就好。”
寧玉合欣一笑,眼神向窗外的院墻,注視片刻,又稍顯唏噓的無聲一嘆……
春日幽幽,清風徐徐。
著書生袍的男子,緩步走過圍墻外的小巷,在巷口站定,抬眼看著天上的雲捲雲舒,眼神一如既往,帶著源自心底的沉悶。
遠歌舞不休、車馬不絕,繁華的街道,和這裡好像是兩個世界。
街麵上是王公貴子、士族鄉紳,駿馬香車、攜眷,顯著人活一世該有的意氣風發;而小巷裡,則藏著無安的遊子,不知所去、不知所歸,不知以後在哪裡。
春日和煦芒下,眼前的形形,都好像回到了很多年前。
男子低頭看了看,上還是那襲書生袍,地上不知何時多了幾張畫卷,常見的花鳥圖,筆墨工整挑不出病,但也沒有亮點。
他偏頭看向左邊,酒鋪子開在遠,嶄新的酒幡子在春風中獵獵,赤著胳膊的掌櫃,肩膀上搭著個巾,從幾個大酒缸後探出頭來,罵罵咧咧道:
“寒生,還不過來搭把手,你那畫又賣不出去,杵那兒除了擋道還有啥用?”
麵前是排隊賣酒的酒客,從鋪子排到了巷子口,大半是江湖人,聽見這話響起一片鬨笑聲。
他是個書生,心裡自有書生氣,稍顯不滿的道:
“怎麼賣不出去,總會有識貨的人賞識我的字畫。”
“那你就杵著吧,本事不大心比天高,老實給我當學徒賣酒多好……”
兩句爭論過後,他繼續看著巷子口,等著識貨的人到來。
很快,巷子口出現了個腰懸佩劍的俠,帶著個鬥笠,手中領著個酒壺,眼神在巷子的兩側看,好像隻是過來賣酒。
他站直了些,把上有些陳舊的書生袍整理整齊,出一抹靦腆微笑,看著那俠:
“姑娘,今天要不要買幅畫回去?”
俠雖然已經來過很多次了,但好似才發現旁的書生,偏頭看了眼後,從地上拿起一副畫像,又遞給他一兩銀子,然後便走向了酒肆,直至消失在巷子另一端。
他嘿嘿笑了下,俯把畫卷都收了起來。時間還早,路過的人還很多,但買畫的人就隻有那個俠,已經沒必要再杵著了。
他看了幾眼俠消失的方向後,跑向了酒肆,幫忙搭手。
酒肆掌櫃四十來歲,脾氣比較沖,給顧客打著酒,笑罵道:
“大男人家,就逮著一個姑娘可勁兒坑,你還讀聖賢書,聖人這麼教你的?”
他幫忙著桌子,搖了搖頭很有自信的道:
“書中自有千鐘粟,書中自有黃金屋。等我金榜題名,這些都會還給。”
掌櫃的搖了搖頭,有點看不上:
“做人要腳踏實地,先不說你考不考得上,即便考上了,人家姑娘是跑江湖的,不一定想當老爺的夫人。”
“跑江湖風險多大,你看來酒鋪子裡來賣酒的人,每年換一批,能年年來的有幾個?能安逸些,誰想四海為家。”
“倒也是,江湖上,妻離子散是常事、橫死街頭是善終,能有一功名,確實比混江湖好。那就用心考,你聰明一娃兒,咋就年年落榜。”
“再考幾年,肯定就中了。”
他嗬嗬笑了下,忙活完鋪子裡的事後,等掌櫃離開,便跑去街上,用‘賺’來的銀錢,買來了筆墨紙張和書籍,剩下的攢了起來,然後獨自呆在酒鋪裡裡,秉燭夜讀。
借住的小房間裡,還放著一副俠的畫像,隻是這幅畫,從不敢拿出去賣,怕那俠生氣,再也不來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門外忽然響起了急促的敲門聲。
他放下了筆墨,跑出去看了眼——俠了傷,問他要不要一起走。
他跑了回來,把書籍和僅剩的一件換洗裳包了起來,背在肩膀上就跑了出去。
臨行前,還把攢來的銀錢放在了酒鋪裡,當做償還掌櫃的房錢。
這一走,有所猶豫,但終究沒有停下。
因為他不走,那個俠走了,那天天坐在這裡寒窗苦讀,還有什麼意義呢?
他和俠一起,連夜逃出了長安城,去的第一站,是風陵渡鎮。
那時候的風陵渡,人山人海全是江湖客,都在搶著走那道鬼門關。
俠很霸氣,勾著他的脖子,指著那座大牌坊:
“你以後跟了我,就是江湖人了,去走一趟。”
他看著那些持刀弄槍罵罵咧咧的莽夫,心裡就不太想和那些人混在一起,本不想走,但拗不過俠,還是被推了過去。
從那以後,他就了‘江湖客’,隻會跟在人後麵背行李的江湖客。
讀萬卷書、行萬裡路,多走走其實也沒什麼。
他每天跟在俠後麵,押鏢的時候幫忙算賬、看場子的時候幫忙記東西,沒活兒乾的時候,就坐在河邊、樹林裡,拿著書本,看著俠在旁邊練劍。
俠有時候會問他:“你看書做什麼?識字就行了,看多了又用不上,我教你武功吧。”
他搖了搖頭:“書裡麵有大學問,以後有機會,去謀個一半職,你上的冤枉罪名說不定就洗清了。舞刀弄槍是人乾的事兒,看一遍就會了,那需要人教。”
俠聽見這話很不服氣,但也說不過他,就哼哼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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