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6章 歸家（下）

十一娘忙轉從旁邊的悶戶櫥裡拿了幾條幹淨的帕子，一面著桌子、收拾茶盅，一面對抖著上水珠的徐令宜道：“侯爺屋裡去睡吧——這褥子都溼了！”

“算了，”徐令宜囁嚅道，“還是讓丫鬟再鋪牀褥子吧！”又道，“你快去歇了吧，我小丫鬟進來收拾。”

半夜三更的，屋裡值夜的一向睡在廳堂，這時去喊人，肯定會驚謹哥兒，到時候他看著兩人各睡各的，心裡指不定怎麼想。的懷相雖然好，可到底是有孕的人，而且纔剛過三個月，讓搭了臺去抱褥子，萬一出了什麼事怎麼辦？

“侯爺就聽妾一句吧，”十一娘不由嗔道，“時候不早了，再折騰兩下就要天亮了！”

因爲懷孕，十一孃的臉看上去黃黃的，神有些憔悴。

徐令宜猶豫了片刻，站了起來：“那好，你要是聞著我上的氣味不舒服，就說一聲。”

“知道了！”十一娘抓了把茶葉用杭綢帕子包了放在了枕邊。

徐令宜放下心來，連喝了幾盅茶，上牀歇了。

酒喝多了的人都口。

十一娘涼了壺茶，把茶壺和茶盅端到了牀頭的小幾上。

仲夏的夜晚，還是很熱，這樣來來回回一番，上已有薄薄的汗。

坐在牀尾扇著風。

屋子裡一片寂靜，得有些冷清。

徐令宜不由暗暗皺眉。

十一娘因爲他沒有安置好謹哥兒而生氣，他不解釋，是因爲事沒有落定，說一千道一萬不如做一件，可如今謹哥兒已平安歸來了，怎麼還是這樣一副冷冷淡淡的樣子……十一娘並不是那種小家子氣的人，或者，這其中還有什麼誤會不？

徐令宜是個行派。

他想了想，輕聲問十一娘：“謹哥兒睡了？”主打破了僵局。

心裡不舒服歸不舒服，徐令宜主跟說話，十一娘還不至於去耍小子。

“嗯”了一聲，斜倚著牀拄打扇：“本來想等您回來的，我看著他上眼皮和下眼皮打架的樣子，就勸他先去睡了。”

願意和他說話，就是好的開端。

“晚膳酉正就散了。”徐令宜鬆了口氣，聲道，“我想著龔東寧回來也就是這三、五天的功夫，就去了趟路尚書府。又想著雍王爺子急躁，怕他莽莽撞撞地去求皇上，反而弄巧拙，從路尚書府出來就去了雍王府。”

銀礦的生意對龔東寧來說不過是意外之財，更多的，是爲了和雍王搭上線；對謹哥兒來說不過是人生旅途上的一塊石頭，除了可以試試他是不是金子，還可以讓他跺在腳步步高昇，金銀上的得失反而不那麼重要了；只有雍王爺，全靠它擺困境了，怎麼可能不張？

關心則！

而王爺結朝臣卻是大忌。

也不怪徐令宜怕雍王爺爲了貴州總兵的事去找皇上。

十一娘思忖著，目不由落在了徐令宜的臉上：“那陳閣老和路尚書怎麼說？”一句話沒有說完，神微變，“侯爺，”以爲自己眼花了，不挪到徐令宜邊坐下，手靈巧地翻弄著他鬃角的頭髮。

燈下，一縷縷銀的髮熠熠生輝，夾雜在烏黑的發間，分明的讓人驚心。

一路翻弄過去。

很多靠近髮的地方都是銀白的。

“怎麼會這樣？”十一娘不由失聲。

昏迷前，還給他洗了頭髮的……可這次不是正常的生理現象。

徐家沒有一個早生華髮的，就是三爺，年過五旬，頭髮依舊烏黑亮澤。

念頭一閃而過，十一娘愣住。

難道是……徐令宜已笑著捉住了的手，短短地待了一句“我年紀大了，自然要長白頭髮了，這樣什麼好奇怪的”的話，說起去陳閣老和路尚書那裡的況來，“…收穫還是很大的。陳閣老和路尚書不僅覺得貴州總兵應該從貴州都司裡提拔一個人比較好，而且覺得四川總兵最好也是貴州都司的。一來是以後西北在靠龔東寧鎮定，四川總兵和貴州總兵是他的老部下，以後調兵遣將就能指使如臂。二來是這次貴州都司的人立下了大功，於於理都應該大加褒獎纔是。不過，我覺得皇上肯定不會同意……四川總兵和貴州總兵都同自龔東寧麾下，又同是龔東寧的得力干將，那以後西北那塊豈不了龔東寧的天下？

“龔東寧既然派他回燕京，肯定還有其他的安排，謹哥兒最好給龔東寧帶個信去。我都知道皇上不會讓四川總兵和貴州總兵同時出任貴州都司，陳閣老和路尚書俱是善於揣磨上意之人，不可能不知道。”

“那四川華天寶，不管是從地理位置還是人口經濟，都比貴州強得多。兩位大人現在卻把四川總兵和貴州總兵相提並論，如果我沒有猜錯，兩位大人恐怕是看中了貴州總兵的位置，因龔東寧此時立下赫赫戰功，不好和他明爭，以此暗示龔東寧，讓龔東寧支持他們的人做貴州總兵。”

說到這裡，他哂然一笑。

“他們卻沒有想到我們看中的也是貴州總兵。這樣一來，反而好行事了——我們索把四川總兵的位置丟出去，既可以示誠意地與兩位大人好，又可以獲得兩位大人的支持。至於是陳閣老的人得了四川總兵還是路尚書的人得了四川總兵的位置，那就是他們的事了。可不管是誰得了這個位置，想必都會念記著龔大人的好，這和龔大人的部下得了這個位置又有什麼區別。反而還不那麼打眼……”

十一娘只覺得眼睛的。

徐令宜的笑容是那樣的安祥，語氣是那樣的平和，就如許多個柴米油鹽的平淡日子，他卻默默地負揹著歲月的艱辛而從來不向坦，只讓看到今安心的氣定閒神的一面。

一如先帝在世時，他始終做著最壞的打算，卻從來不曾向表半分。

更覺得難了。

那樣的景頭髮都沒有白，現在卻白了頭髮！

“您什麼時候白的頭髮，我都不知道！”

想到這些日子對徐令宜的猜測，十一孃的眼淚隨話語一起簌簌落下，聲音也變得哽咽起來。

“一寸一寸金，寸金難買寸。”徐令宜忙坐了起來，不以爲然地笑，“你還能管得住不？”從枕下出帕子給眼淚，“這有什麼好哭的？”

他越是這樣輕貓淡寫，心裡越覺得難，過他手裡的帕子著眼淚，無聲地哭了起來。

徐令宜笑著把抱在了懷裡：“人家說，相由心生。我看，你這一胎準是閨！要不然，你也不會像小姑娘似的嚶嚶哭了！”

十一娘知道他想逗開心，可實在是笑不出來。

徐令宜就道：“快別哭了，小心把謹哥兒給引了來。他現在，耳目靈敏，你可不能小瞧。”

十一娘聞言果然泣泣地停了下來。

徐令宜把放置到邊躺下，拿了丟在一旁的羽扇幫打起扇來。

十一孃的心還是難以平靜。

黑暗有助於睡眠。

徐令宜想了想，乾脆吹了燈。

“快睡吧！”他佯裝著打了個哈久，“明天一早我還要進宮，禮部的遞了獻俘禮的章程，皇上讓我也著看……”

十一娘睡不著。

靜靜地躺了一會，輕輕地喊了聲“侯爺”。

邊的人含含糊糊地哼了一聲。

“謹哥兒不見的時候，您肯定又疚，又自責吧？畢竟貴州是您選的，龔東寧也是您推薦的……加上我又和您那樣的鬧騰，還懷著孩子……您兩頭著急，是不是那個時候，頭髮才白的？”

徐令宜沒有做聲，十一娘卻能覺到他的呼吸一頓。

這一刻，到了答案。

“大義我也懂！”十一孃的聲音輕如曉風，在這寂靜的夜裡，和而清晰，“可有些事我就是沒有辦法鎮定下來…明明知道這樣做不僅沒有好反而會壞事，可就是想做，不然，心裡會覺很不安，以後想起來，也會覺得後悔……”說著，翻抱了他的胳膊，把頭靠在了他的肩膀上，“我很抱歉！”語氣一斂，又道，“不過，如果再來一次，我可能還是會做出這樣的事來！”

他又何嘗不是。

能想到了全都做了安排，可以盡，已盡了人事，可心裡卻始終沒有片刻安寧的時候，特別是十一娘要拖著懷孕的子去找謹哥兒的時候……他第一次覺得惶恐起來。

使了個計策讓十一娘昏昏沉沉地睡覺，他就應該把十一娘給兒媳婦、管事的媽媽照顧，他一心一意關注著西北的戰事，隨時好運用自已的力量幫助謹哥兒纔是……可他只有一有空，就待在正房，整夜整夜地睡不著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