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年?」
李明皺起眉頭:「你在胡說八道什麼?」
李蓉笑笑:「我告訴你一個,其實,我活過兩輩子了。」
「瘋了你!」李明出驚駭神,李蓉倒也不奇怪,聲音很緩:「知道你不信,我就隨口和你說幾句,我說你糊塗,就是你本不瞭解川兒。你以為他懦弱嗎?他不想掃平世家嗎?不,他後來可比你狠多了。」
李蓉從容說著李川做過的一切,李明靜靜聽著。
一開始他麵厭惡,覺得是李蓉騙他,但說著說著,他竟也開始詢問起來,細節都在,毫無破綻。
兩人一問一答,宮中燈火也都點了起來。
裴文宣跟著趙重九疾馳在郊外,沒過多久,他就意識到不對。
他給旁邊人使了個眼,侍衛突然加快了馬速,攔在趙重九前方。趙重九有些驚訝:「大人?」
裴文宣在他後拉著韁繩,冷著聲:「你要騙我到哪裡去?」
趙重九一驚,沒想到裴文宣竟然反應得這麼快,裴文宣心繫李蓉,高喝出聲:「殿下呢!」
趙重九抿,好久後,他纔出聲:「在宮城。」
「回去做什麼?」
裴文宣愣了,趙重九翻下馬,雙手奉上一封信。
「蘇容卿前後可能共有三萬兵馬埋伏在華京,殿下在宮中拖延時間,將太子殿下送出來。怕您也陷囹圄,讓屬下將您哄出來。」
裴文宣聽到這話,了韁繩,盯著趙重九手上的信:「這是什麼?」
「殿下說,到了客棧,再給您的信。」
裴文宣得話,取了信來開啟,便看見李蓉的字。
的字裡帶著他的字的骨架,因他們婚後,臨了他一年的字。
這一世來,好似又撿起了這個習慣。
上麵隻是很短的一行字,和李蓉平時習慣一樣,言簡意賅。
隻是這次沒有和他說謀劃,說戰況。
在最後這最重要的一封信裡,隻給了他一句話。
「郎君我逾命,我亦如此,甘之若飴。」
「留字:李蓉。」
裴文宣拿著信,一瞬之間,覺得有水汽直眼眶。
他低下頭,似是不知如何調整緒,趙重九小心翼翼道:「大人,殿下也是為大局著想……」
「蘇容卿聯絡了哪些人?」
裴文宣將紙頁摺好放袖中,趙重九愣了愣,隨後報了名字。
蘇容華的訊息遞給上雅後,上雅便已全部轉達了他,裴文宣點點頭,他了一聲旁邊人:「業。」
「公子。」
「找這幾家人的家人,如果出城的,直接追捕。在華京府邸的,就把人佈置在他們府周,明日天亮,他們會帶兵圍宮城,府邸佈防士兵數量會減,帶人把人抓來。」
「王氏和蘇氏能首當其衝,其他的,找到多算多,全都抓起來。」
「不是,公子,」聽到這話,業有些急了,「您這樣做,日後要背罵名的。」
「照做。」
裴文宣說著,便直接打馬回去。
李蓉的信還在懷裡,像一塊炭火,灼燒在他口。
人生很表達,幾乎不曾同他說過什麼,他患得患失,他總忐忑不安。
可當將在他麵前時,他卻恨不得永遠高高在上。
他不需要說這些。
因為別人說,是話。
隻有這個傻姑娘,若說你逾生命,便是真的可以用命去換你的命。
裴文宣駕馬一路狂奔到了城。
華京城已經徹底了,百姓朝著城外瘋狂奔逃,裴文宣本沒法駕馬進去,他隻能在人群中,力衝進去。
他著人群往裡時,便看見上雅化妝了一個農婦,和蘇容華一起著出城。他們邊還有一個青年,背著一個已經昏迷的子,領著自己的「母親」力往外著。
上雅、蘇容華、藺飛白、李川、上玥,人都在這裡了,獨獨沒有李蓉。
他們在空中對視了一眼,便似乎將一切託。
上雅和人群出華京,裴文宣力進華京,兩人錯之後不久,華京大門緩緩關上,裴文宣就聽百姓哭嚎之聲整天響起,他走在長街上,仰頭看著漆黑的天。
雪花從天上飄落而下,裴文宣抬頭看向遠的北燕塔,抬手捂上自己心口,深吸了一口氣,然後狂奔向公主府。
而出城後,蘇容華立刻查了臉上的灰,急道:「我這就去攔我堂兄告知況,你別擔心,也別逞能。」
「我知道。」
上雅點頭:「勞煩。」
蘇容華應了一聲,他本還想說些什麼,就看見站在上雅背後的藺飛白。
他一時頓住,片刻後,他笑了笑,抬手道:「保重。」
說完之後,也不等上雅回應,他便急急轉,翻上馬離開。
上雅看著蘇容華遠走,藺飛白走到後。
「捨不得?」
「嗯?」
上雅聞聲回頭,忙道:「先安置太子,讓人聯絡荀川,看荀川到哪裡了。清點外麵的兵力,我不能陪著殿下,」上雅冷靜開口,「但我得救。」
華京一鍋粥時,李蓉和李明卻閑適聊著天。
侍從時不時敲門向李蓉彙報況,李蓉就排程著軍隊。
將所有可用的守城軍都調宮城,李明聽的舉,倒也明白的意思:「看來你是打算在宮裡決一死戰了。」
「倒也不是。」
李蓉笑笑:「要是必輸的話,投降算了。」
「人家,沒有骨氣。」
李明嘲諷,李蓉滿不在意:「我們方纔說到哪兒了?哦,世家改製失敗,為何,地方豪強太多,解決一個蘇氏容易,上氏容易,解決地方上的鄉紳,比他們難太多。他們太小,又多,打,不劃算,不打,你拿他們怎麼辦?」
「所以川兒政令,不僅太急,而且很難執行。」
「他想拔,」李明思索著,「可世家盤踞這麼多年,他想在這麼短時間裡拔出他們,隻是自取滅亡。不過,若大夏被他折騰亡了,多打幾年仗,把世家屠殺個乾淨,說不定下一個朝代,就不一樣了。」
李蓉低笑:「總覺得太過殘忍。」
「殘忍?」李明冷笑,「怕是怕死吧。你我誰都不想大夏覆滅。這就是人心。」
「父皇說得是。」李蓉想著,又問,「不過,我一直不明白,什麼是人心?」
這話落下,李明也沉默了,李蓉說起那個人,麵上不由得帶了笑:「裴文宣總同我說,權勢之後,本是人心。說我不懂人心,懂了,會是一個好的上位者。」
「你的確不懂。」李明眼裡帶了些蒼涼。
「若前世當真如你所說,你若懂人心,你就不會這麼著川兒,也不會這麼著自己。這宮廷啊,就是把一個人鬼,鬼就覺得這個世界就是這樣,再去別人。」
「其實當年你們有兩條路的,要麼和川兒一起爭,爭得人多了,規則就可以改了。可這條路太難,所以你們不選,都寧願自己沉在沼澤裡,然後把沒有進去的人拉進去。」
「蓉蓉,普通人遵守規則,無論原因,隻看結果。」
「但上位者,他的規則不是用來的守的,是用來用的。」
「所以,他既要看結果,也要看原因。作為上位者,隻有知道犯錯之人為何犯錯,你才能通過工去約束他們。就像裴文宣和川兒早年北伐,」李明笑起來,「若製定酷刑就能讓人不貪,那他們當年北伐也就不會失敗。隻有明白一個人什麼況下會貪銀子,什麼況下會當一個好人,你才會有有效的規則。」
「裴文宣說得沒錯,權勢之後,」李明低笑,「便是人心。朕啊,」李明嘆了口氣,「就是懂太晚了。」
李蓉靜靜看著李明,外麵傳來侍從提醒:「殿下,快早朝了。」
李蓉聽到這話,點了點頭。
李明看:「你做戲真打算做全套?要替他上朝?」
「我從未坐過那把金鸞椅,」李蓉笑了笑,「坐一次,也是一種驗。」
李蓉說著,站起來:「您先睡會兒吧,我先走了。」
李明不說話,李蓉轉過,往外走去,李明注視著的背影,在出門前一瞬,他突然問:「你怎麼李誠是假的?」
「蘇容卿告訴我的,」李蓉坦率回答,「而且,替他看診的大夫,父皇再見過嗎?妃聯絡蘇容卿等世家,若李誠是真的,這麼急做什麼?那些世家,哪個不是豺狼虎豹,不許以重利能使喚他們嗎?」
李明沉默,李蓉走出寢宮,去了自己原來的宮殿。
焚香沐浴,穿上祭祀才穿的正紅金邊禮服,梳上高髻,而後走向正殿。
此時天還未亮,福來給掌著宮燈,領著走到大殿當中。
大殿空的一片,李蓉從未見它如此空曠過,仰頭看著前方的高座,福來給恭敬奉上一道聖旨:「殿下,這是方纔陛下所寫,給殿下的。」
李蓉回過頭,看著麵前的聖旨,拿過聖旨開啟上麵的容。
「監國長公主」五個字落眼中,定定看著上麵的容,許久後,低頭一笑:「他這是做什麼?他信我的話了?」
「若是平日,自然是不信的,」福來笑了笑,「但今日的殿下,陛下或許願意信一信。況且,如今陛下的生死都在您手裡,您也犯不著騙他。」
李蓉得話,打量了福來一眼:「你到底是誰的人?」
「老奴,自然是效忠大公子的。」
福來倒也不避諱:「但有些話,若說了對殿下好,那自然也會說。」
李蓉不言,想了想,拿著聖旨,溫和道:「回去好好照看他,我一個人在這裡坐一會兒吧。」
福來恭敬行禮,然後退了下去。
大殿裡隻剩下李蓉一個人,仰頭看著金座,慢慢走上去。
走過道,踩在墊之上,抬手過金座的扶手。
那扶手冰涼如玉,讓人有種難言的留。
而後轉過,輕輕坐了下來。
第一次坐這裡,然後發現。
這裡,真高,真冷。
早朝的時辰快到了,裴文宣也將人手佈置在了王家和顧家門口。
外麵的況他不知道,如今他隻清楚華京的況了。李蓉提前撤走了城門的守兵,蘇容華就接管了城樓,關閉華京。
蘇氏已經全部撤離出去,王家和顧家覺得華京更為安全沒有撤走,就留了人看守。
但華京已經關了,他們揣著李川的人都在宮城之中,對自家的守衛反而鬆懈下來。
蘇容卿一夜未眠,眾人也同他熬著。
「堂兄天亮會到。」蘇容卿聲音平靜,「加上各位大人的人,我們手中一共三萬可用。如今宮一直封鎖,但訊息一直傳出來,早朝還未取消,李川怕是要在早朝上宣佈登基之事,若他敢宣,陛下差不多就……」
蘇容卿看了眾人一眼:「我等也是名正言順,算不得謀反。」
「不過,我堂兄和王大人調的守軍來到之前,城中也不過一萬多軍力,還各位不要藏私,否則皇城難攻。我們去上早朝,怕反轄製。」
「放心,」顧子淳立刻道,「我等既然同蘇大人結盟,便不會藏私,此事事關生死,不會有事。」
眾人接連應下,蘇容卿點點頭。
差不多到了早朝時間,眾人便一起往皇宮行去,裴文宣看著他們將家兵調走,便揮了揮手:「上。」
卯時,宮中燈火通明,大臣著黑紅邊朝服一一進宮,同平日似乎沒有兩樣。
夜裡下了雪,他們踩在雪上,發出嘎吱的聲音,顯得宮裡格外寂靜,而這些大臣也失去了平日語的習慣,讓這些雪被踩得四分五裂的聲音越發明顯。
他們站定在大殿門口,聽著風雪簌簌之聲。
今日皇帝沒有從宮出來,他似乎早早等在了大殿,而群臣也沒有任何奇怪。
隨著太監高昂的「殿——」響徹廣場,大殿宮門一層一層開啟。
蘇容卿站在群臣首位,手持笏板,隨著宮門嘎吱聲響,緩慢抬頭。
而後他就看見,宮門之後,朱雀銜珠青銅立式宮燈兩排往大殿高而去,大殿盡頭的金座上,子著正紅金邊華服,高髻金釵,麵平靜看著他。
他們隔著整個大殿靜靜對視,許久後,李蓉朱微張,冷漠又高傲吐出兩個字。
「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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