狹路相逢
春天的北京,天空時常呈現明顯的淡灰,霧霾像乾燥的暗紗籠罩天際。
季白十分閒適的坐在自家庭院的白躺椅上,手邊一壺清茶,面前是一片幽靜的水池。水邊的桃樹,開了滿滿一樹的花。草地上落著零星花瓣,傳來清淡香氣。
他啜了口茶,閉上眼,耳邊只有許詡的聲音。那聲音沉靜如水,倒讓眼前的夜,顯得更靜了。
許詡這邊,卻是被季白的一句“我給你兩分鐘”,激起了些許好勝之心。淡淡答一句“好”,暗暗醞釀,進全神貫注的戰鬥狀態。
“首先,按照統計數據,過去十年,我國危害公共安全的罪犯,96.6%爲高中及以下學歷,所以基本可以判定罪犯爲男、文化程度不高。”
“嗯。”季白偏頭點了菸,“繼續。”
“其次,罪犯的目標很明確。
如果他要報復的是普通人,霖市面積更大、人流量更高的公園,還有三個。在這些公園犯案,我們追查的難度會更大。但罪犯沒有選擇這些公園,而是冒更大風險,選擇離CBD更近的幾個公園犯案。
這些公園是政府規劃、CBD的一些金融集團捐贈修建的。平時也會有一些普通市民,但遊客大多是CBD附近住戶,非富即貴。在市民心中,這些公園是CBD的象徵。
這可以反映兩點:一是罪犯對這片區域很悉,很可能在這一片區域工作生活;二,他是在特定範圍、傷害隨機對象,要宣泄的也很明顯,對這個城市高收人羣的報復,甚至說,對CBD的報復。”
季白無聲的笑了,語氣卻淡淡的:“那爲什麼不是無業遊民?被開除的公司白領?一定是保安?”
許詡答:“無業遊民中,或許有人痛恨整個社會,但不會單單對CBD仇恨,他們沒有深瞭解的機會。你不會痛恨你幾乎不瞭解、甚至遙不可及的東西。而且CBD的無業遊民,本來就非常;
被開除的公司白領,更可能去報復他供職的公司或者某個人,但不會痛恨這個階層——因爲他本來就是這個階層,怎麼會痛恨自己?
最符合罪犯描述的,是那些對於CBD的繁華和財富,可而不可及的人,也就是在CBD工作的低收工作者。
一定是近期工作上的某次大的挫折,增強了他的挫敗和對CBD財富的仇視,所以他纔開始犯案。
而且,對於一個心有不甘的年輕男孩來說,在所有低收工作中,保安是相對面的。
此外,罪犯的作案時間非常零散,說明他的上班時間也是不規律的。CBD保安的上班時間,就是三班倒。”
季白問:“所以你推斷他週六上午不上班,也是據作案時間?”
許詡答:“是。週六下午發生了一起傷人案,因爲週末人流量很大,刀片不可能是週五埋下的,只可能是在週六上午或者中午埋下的。”
季白沒說對,也沒說不對,反而蹙眉唸到報告上另一行字:“格較爲易怒,年時應當有過違法違規行爲,至被學校嚴重分過;年時曾經遭遇較大變故,譬如家道中落,父母離異;沒有,或者只有過很表面的關係……這些七八糟的是什麼?”
“是‘反社會型人格’罪犯的基本特點。”擡頭看著白版上數張刀片的照片,慢慢說道:“,至於罪犯沒有關係……因爲我有覺,他雖然有不錯的觀察力和判斷力,有點小聰明,但心態並不……裁紙刀組五角星,澆上江水、甚至澆上麻辣燙湯,更像是鬱郁不得志的年的報復,不高明,也比較衝。”
兩人都沉默了一會兒,季白先開口:“說完了嗎?”
“說完了。”許詡看一眼表,補充,“1分58秒。”
儘管的語氣很淡定,略顯倨傲,呼吸卻明顯加重了。
張了?季白微闔著眼,吸了口煙。
這幾天,兩人通過幾個電話,許詡給他的印象,就是個優秀的書呆子,一個值得雕琢的徒弟和下屬。如此而已。
但是此刻,伴隨著耳畔清晰得像線一樣的呼吸聲,的形象,忽然變得鮮活起來:短短的頭髮,小小的臉,蒼白,表嚴肅。毫無疑問是聰明、孤傲而倔強的,但也有年輕孩未褪的稚。
是的,對於經常直面腐朽人和淋漓鮮的刑警職業來說,這個孩,太有才華,但也太稚了。
於是季白毫不猶豫的開始正式打擊:“許詡,你是不是習慣這樣天馬行空,憑所謂的‘覺’去猜測辦案?”
許詡當即就皺了眉,邦邦的答:“如果你把行爲分析理解爲‘猜測’,那我無話可說。”
季白嗤笑:“你還不服氣?”
“抱歉,我不服氣。”
“那爲什麼沒抓到嫌疑犯?”季白冷聲問。
許詡答不出來。
兩人都沒說話,只有電話裡,對方約的呼吸聲。過了一會兒,許詡淡淡的問:“還有事嗎?沒有我掛了。”
季白:“你急什麼?”
許詡心頭,陡然升起極罕見的焦躁。
卻聽他說:“爲什麼找不到嫌疑犯?很簡單。假設你的結論是對的,自然是偵查過程出了問題——發生了某種無法預知的偏差,讓罪犯躲過了我們的搜捕。”
許詡一怔,聽他繼續說道:“聽好:明天讓趙寒帶著你再查一遍。你自己去看、去查、去見每一個人,必須親力親爲,而不是躲在辦公室裡分析。
罪犯肯定就在你們已經見過的人裡。既然你這麼瞭解他,就算沒有證據,當他站到你面前,你也得把他給我認出來。
我明天下午回霖市。後天一早,我要聽到你新的彙報。”
許詡很難得的愣住了。
直到現在,才確認,季白竟然是支持的。
他說出“就算沒有證據,當他站到你面前,你也能認出來”這樣的話,也讓頗覺意外。
因爲類似的話,許詡的導師、全國知名犯罪心理學教授崔亦華,私下裡也對說過:“一個真正優秀的犯罪心理畫像人員,即使還沒找到直接證據,也能將嫌疑犯看穿。”但這種話,教授絕不會公開去說,因爲會顯得太絕對,太主觀,近乎理想狀態,甚至連教授,也不能保證自己能做到。
而季白作爲一個非犯罪心理專業畢業的警察,在聽了的彙報後,就能說出同樣的話,只能說明他的察力和理解力驚人——他是真的理解了,到底在做什麼。
對於許詡這樣一個喜歡分析思考的人,思想上的共鳴,是比實質嘉獎,更能激烈的東西。所以儘管之前季白咄咄人,但一向神經,也不會太在意。反倒是他此刻對犯罪心理學的深刻理解,以及他極爲大膽的信任,讓興,又夾雜著。
“謝謝。”頓了頓,“我……”
季白聽得出聲音裡的容,以爲要說點什麼謝他的賞識,誰知默了片刻,只又鄭重而單調重複兩個字:“謝謝。”
還真是不善言辭……季白無聲失笑:“行了。掛了,早點睡。”
第二天一早,許詡到了警局,就上趙寒準備開工。這時兩人收到季白的一條短信,讓他們從CBD公園的工作人員開始排查,因爲公園的工作質與保安類似,也是三班倒。
許詡對這條指令是不認同的:公園保安與CBD寫字樓保安,工作環境有很大差別。他們不會頻繁到眼前貧富差距的刺激。
趙寒也說,一開始就排查過案發公園的保安,沒有找到嫌疑人。
但是季白堅持。他只說了一條:“罪犯犯案四次,一次也沒有被探頭拍到。”
言下之意,罪犯應該很悉公園的安保系統。而四個公園,都是統一規劃修建的。
於是許詡的行爲分析,與季白的邏輯推理產生了矛盾。結果自然要按照季大隊長的意見先來。
雖然許詡不同意季白的想法,但執行命令,卻是一不茍。到這天傍晚的時候,許詡跟趙寒已經見完了三個案發公園的全部保安,依然沒有找到嫌疑人。
最後,他們到了第一起案發的“瑞英公園”。這裡離CBD是最遠的,所以也是最後排查的。
日落時分,許詡和趙寒坐在保安隊長的辦公室裡。辦公室在一排平房裡,四十多個監控電視,安裝在一面牆上。
保安隊長姓丁,中等個頭,四十餘歲,面相和善,言談間也很老練。非常配合的拿來了所有員工履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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