沖虛真人皓首白眉，形偉岸，依舊是一杏黃道裝。有心人或許會發現，沖虛真人好象特彆偏這種，喜歡到幾十年都未曾更改。

眼下的他盤膝而坐，氣度恬淡，舉止若仙，彷彿他坐的地方不是所有日本人心目擊者中視為聖地的將軍府，而是龍虎山上自已的問心舍；坐在他對麵的不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日本關白臣秀吉，而是他諸多弟子中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學生。

坐在離他一百步外，眼神如鷹隼般銳利的臣秀吉，正在狐疑的打量著眼前這個陌生的明人。做為日本國眾人眼中公認二百年來第一梟雄的他敏發現，這個看似再普通不過的道人上有一種莫名的氣勢，在自已刻意營造的殺威下，居然可以做到從容淡定，毫不落下風。

沉片刻，忽然拍了下手，聲音清脆。木門無聲的拉開，一個穿和服的輕手輕腳的送上兩杯茶，半跪在地上將其中一杯奉在臣秀吉麵前，那一杯卻冇有。臣秀吉微闔著眼，半晌後手一抬：“來者是客，請用茶。”

一言不發，依舊悄無聲息的起，將這杯茶送在沖虛真人麵前，然後如風般後退，在門口角落半跪坐好。

臣秀吉垂下眼皮，端起眼前的茶盅，輕輕抿了一口，與心翻江倒海相比，臉上表現甚是平淡，不聲四個字是他多年從刀口生涯中悟出的不二保命手段。但微微下拉的角還是泄了他的一心事，悉他的人都知道，這一刻也許是風平浪平，也許下一秒便是暴起殺人。

還不錯，居然還有自已的一杯茶……對這個開局沖虛真人滿意極了。

淡淡茶香浮嫋而起，手輕輕拿起茶杯，淡碧的水映出自已一頭如雪長髮，沖虛真人心中概然長歎……果然時間如流水，真的過得很快，不知不覺間自已都這麼老了麼？

“閣下自東遠來，請問有何指教？”

“將軍可知大明福建一帶流傳一句話？”

臣秀吉目閃定不定，對方話裡帶話他聽得出來，“請閣下指點。”

沖虛真人角浮起了一笑，這笑容當然冇有逃出一直在觀察他的臣秀吉的眼，不知為什麼讓他心突突跳了幾下，對方這個笑在他的心裡忽然多了層莫名意味，就好象是那種野即將發襲擊吡起的牙，也是殺戮者麵對被殺戮者時獨有的那種殘忍的笑。

這個發現讓臣秀吉瞬間嗅到了同類的味道，原來認為對方正在嘩眾取寵導致心裡的輕視，曖間莫名其妙消失了一大半。手一揮，那位守在門邊著和服的，邁著輕盈無聲般的步伐，將沖虛真人麵前小幾往前挪了五十步，然後半跪在地，雙手斜引。

沖虛真人也不推辭，起來上前昂然坐下。都說五十步笑百步，但是剛纔那個百步外需要自已仰的人，此時麵對麵連彼此的呼吸都可聽得清清楚楚。

迴歸門口守候的正用驚訝的眼神打量著這個人，讓難以置信的是在這個黃袍白髮的老道人上，然發出一種山停嶽峙，指點江山的氣勢，和心中敬如天神俯瞰眾生，主掌權禍福的一方霸主的義父相比，居然毫不弱。

“老道是來告訴將軍，明人畏日有如大水崩沙，若將軍出兵攻明，必定利刀破竹，無堅不摧。”

對於臣秀吉來說，這句話他並不是第一次聽過。初聽這句話是從明大肆劫掠歸國的一個人裡聽到，據那個人說他帶著三百多人在明朝福建一地劫掠一年，卻冇有到任何敵手，最後滿載而歸無一傷亡。那個人還洋洋得意說了他所瞭解的況，比如眼下的明朝政廢馳，患四伏，災難不斷等等，在他曆曆描述下，那個曾經不可戰勝的大明，完全就是一隻嗷嗷待宰的大羊。

腦袋絕定一切，所以那個人隻能當一輩子倭寇，而臣秀吉卻能統一日本，為關白。與那位在大明搶了一年還安然無恙的同胞想的完全不同，臣秀吉從來冇有也不敢將大明當一隻垂首待宰的羊。

在他眼中大明就是一頭威猛巨大的雄獅，儘管此時的獅子昔日讓人心驚膽喪的鋒利爪牙都了過去，但是多年為狼的富鬥爭經驗告訴它：機會隻有一次，如果不能一擊功，那就決不能隨意出手。

事實證明臣秀吉是有眼有見識的人，時間冇有過得太久，大明出現了一個人中止了他的野心……那個人名戚繼。一經出現，就如天上的太一般茫四，他先打蒙古人，再打日本人，練兵東南，橫掃倭奴，驅逐胡虜，無人可擋。麵對這位三十年間，先後南北、水陸、大小百餘戰，未嘗一敗的當世戰神，既便是野心的臣秀吉在他的威風之下，那顆蠢蠢的心徹底涼了氣，當然這個局麵一至持續到萬曆十五年。

如今這句話從對麵這個老道人的裡重溫一遍，臣秀吉心裡說不得意是假的。這句看似普通的話明明白白的說明瞭一個事實：以前那個似乎不可戰勝的明朝似乎正式進了垂暮之年，這也就是說，從萬曆十三年開始準備的那個夢，即將快要變現實？這個念頭一經浮起，臣秀吉已經能夠聽到上的在管中急速奔流的聲音了。

近距離相對的還有一個好，那就是對方些微寸許的神變化越發逃不過有心人的眼睛，沖虛真人忽然笑了：“將軍若再猶豫，良機一閃即逝。此時出兵，五年之定可拿下明朝，若不出兵，老道可以斷言，將軍心願隻怕隻待來生。”

日本文化完全複製於中華，就連忌諱也是一樣，一句來生頓時便臣秀吉變了臉！

這一句說出，旁邊伺候的侍赫然大怒，一反先前似貓般的順，用生的漢語斥道：“無知漢狗，再敢無禮，必將你拖出切腹。”聲音不謂不厲，神不謂不狠，但這番做作在沖虛真人的眼底，如同風拂山崗，雨落江心，連看都不看一眼，目如電般直視臣秀吉，直接看穿了他的心事：“好教將軍得知，大明戚保已經於萬曆十五年病逝家中。”

被沖虛真人無視了的瞪著大大的眼，許是臉塗得太白，看不出喜怒哀樂，但是瞪大的眼和劇烈起伏的脯，無一不在表示的憤怒已經到達了極點。

“惠子，不得對客人無禮。將這位先生的座位挪到我的對麵來。”這是臣秀吉到現在說的第三句話。語氣雖然平淡，卻帶著任何人無法違拗的堅定。

那位名惠子的儘管心有不憤，但將軍的命令終究不敢違拗，於是帶著氣將沖虛真人麵前小幾再次拿起，放到了臣秀吉的麵前。

由百到五十再到十，這不止是距離的分彆，而是對方果然心了。

見沖虛真人安若無事的坐定，冇有一的自鳴得意，依舊如剛纔一樣平淡如水的模樣，臣秀吉第一次出驚訝的表著這個人。

日本人一向祟強者，戚繼之威之能，既便是遠隔重洋，其名其勢足以讓臣秀吉不敢半點小視，就連他的聲音都帶著一敬意，“戚繼的死本將軍已經得到訊息，隻是他人雖死，軍尚在，何況你們大明還另有強將。”

都說日本人詐如狐，狡狠如狼，沖虛真人是有備而來，聞言淡然一笑，平靜無波的語調著竹在的肯定：“將軍以一人之結束長達二百年的戰國之，果然不是幸致，謹慎小心確實讓老道佩服。你說的很對，戚家軍雖然依然還在，但失了軍魂坐鎮，已是昔日黃花，不堪一擊。”

這個訊息對於臣秀吉來說，確實有些驚人，就連湊到邊的茶水都忘了喝，聲音變得肅然：“先生有說請直說。”不知不覺稱呼由閣下變先生，變化之快足以說明問題，沖虛真人笑了笑，卻冇有再說話，隻是用眼輕輕斜了那個侍立一邊的臉不善的一眼。

臣秀吉恍然大悟，手一拍的腦門：“先生不必介意，是的我的養，池邊惠子，一向在我邊近伺候。”原來以為是侍姬份，冇想到居然是個養。沖虛真人橫了一眼，遂笑道：“將軍對於明朝早有覷覦，老道鬥膽問一句，如果您要進攻明朝，是海戰還是陸戰？”

軍大如天，這句無禮放肆的話使臣秀吉瞬間變了臉，手中茶杯重重的頓到小幾上，發出咚的一聲大響。旁邊靜靜坐著的池邊惠子突然抬起頭來，一隻玉手已經按在了間，眼中兩道殺氣恍如實質般的了過來。

對方那萬人之上沛然莫的強大氣場並未將沖虛真人嚇倒，反而放聲大笑：“將軍能夠為終結日本二百年戰國曆史第一人，當必知道當斷不斷，必其害的話吧？你的猶豫不決，疑神疑鬼，斷送的隻會是你的夢想！老道可以斷言，如果失去這次機會，你的子子孫孫將從此蝸居在這個彈丸島國，再冇有機會踏出此島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