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從錢家出來之後,許清嘉回那窄窄陋巷,若有所思。
方纔他向錢鬱之妻提起可否需要幫助,捉拿從家裡出去的那年輕男子,錢鬱之妻麵難堪,沉默了一瞬才道,那是家兒子。
許清嘉聞聽此言十分愕然。他記得錢鬱乃是顯德十七年的進士,能熬到今天這一步著實不易,想來他的兒子也定然要走讀書仕這條路,許清嘉是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錢鬱怎會將兒子教養了這副德?!
當晚回去之後,許小寶再次到了許清嘉的嚴厲督促考問,就連傻笑著的許小寧也被許清嘉拉過去握筆學寫字。若非胡強烈堅持,不肯讓孩子在三歲以前開蒙,許清嘉都要給許小寧開蒙的打算。
——教養出個好學上進不長歪的兒子著實不易,他還是覺得要從小抓起。
說起來,錢鬱的兒子長這般模樣,也是因為錢鬱這麼些年疏忽了兒子的教養問題。
錢鬱之妻提起兒子來滿腹的心酸淚,還要道一聲「冤孽!」
當年,錢鬱發憤讀書,妻子剛有妊就赴京趕考,丟下家裡老弱婦孺,一門心思要出人投地。錢家家境本來就不好,錢鬱到了長安城中頭一年卻並沒有考中,此後隻得借宿在城外寺廟裡繼續苦讀,這一借宿就是十年。
家中父母先後離世,而妻子還當他早已不在人世,還著兒子艱難度日。
十年之後,錢鬱高中還鄉,兒子都已經十歲了,學得一無賴習氣,跟著街小的小混混度日,不但大字不識還有往鄉間潑皮發展的趨勢。
錢鬱自愧疚於妻兒,待兒子便存了補償之心,此後往地方為,雖然親自教養兒子,一則兒子三觀經過社會的淬鍊,早不是無知小兒,尋常人難以勸服。二則他也下不了重手去教子,又有妻子在旁護著,便漸漸將兒子養了個二世祖,於吃喝玩樂上通,但於讀書上進一途卻是徹底的沒有興趣了。
許清嘉待要再問,那錢家郎君見到他為何手就要錢,錢妻卻已經不再言語了,要關門送客。
他去了一趟錢家,比不去還令人心塞。被胡瞧出端倪,開解了半夜,才終於放鬆了對許小寶的嚴厲管教。
第二日傍晚,東宮有請。
錢鬱之死,震整個大周朝。從宮裡到宮外,朝上朝下,無數人議論紛紛。就連民間也有無數個版本供說書先生來攬錢,唯獨東宮安靜非常。
許清嘉到了東宮,自有人引著前去麵見太子。
他對太子也甚為陌生,隻記得自己高中之時,太子麵蒼白,但為人十分溫雅寬厚,還與學子們流學問,所有的印象都停留在太子是位不太好但十分好學的有為青年上。
等真正見到太子,他纔有一奇怪的覺。
太子與他記憶之中的蒼白溫雅的青年已經有些微的不同,他麵紅潤,似乎瞧不出一點重病的樣子。猶記得外麵還在瘋傳太子將不久於人世,而寧王喪心病狂,也是因為太子的病給了他可趁之機。
也不知道是哪一日,這種流言就傳的紛紛揚揚,甚囂塵上。
許清嘉與太子見了禮,被太子賜座,謝過了座他才小心坐了下來,「太子殿下召微臣前來,可是有事?」
太子多年沉寂,聽說從不過問朝政,但凡太子一黨有何主張,皆是出自國舅府中。朝中眾臣多知此乃皇後的意思,與太子無關。
太子端著杯茶穩穩坐著,麵上帶著一淺笑,稍停才道:「聞聽二表兄道許中丞乃能臣幹吏,又忠心耿耿,但最厲害的卻是博聞強記,本王近日無事,手頭有幾本孤本,便想著送於許中丞。」
他一招手,便有宮人奉上放在盤子裡的孤本,許清嘉立刻跪了下來:「無功不祿,不知道太子殿下……」他隻是抬眼瞧了一下那孤本的封皮,便知此孤本價值,太子無緣無故送他孤本,委實讓他有些心驚。
太子笑著親自扶了他起來,「瞧把許中丞嚇的,難道本王就這麼嚇人?不過是兩本書罷了,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本王隻是聽說當初許中丞乃是二表兄申冤洗白,便生出一點惜才之心罷了。」
許清嘉此刻心裡已經在打鼓了,他被欽點協助查錢鬱之死一案,寧王如今還在天牢裡,而太子卻單獨召見他,就算是為了案進展,傅開朗與他知道的相差無幾,何必非要召他東宮呢?
太子這是單純的示好還是有別的意圖?
那宮人將漆盤放在許清嘉方纔坐過的幾旁,默默退了下去,太子這才嘆道:「自皇兄了天牢,本王日夜輾轉,也不知皇兄他在牢裡可好?」
許清嘉雖然覺得這話有些怪異,傅開朗自然可以一五一十將什麼都告訴太子殿下,但太子偏要來召他問話,就更令人生疑了。不過麵上卻不能推搪,仍是恭恭敬敬答道:「寧王殿下在牢裡一切安好!」
太子便又是一嘆。
「皇兄自年時代就戍守邊陲,這纔回來沒幾年就發生了這般大事,想來也是他命中該有此一劫。許中丞是個能幹的,案子如何進展,本王甚為關心,若是得閑了,請要煩請許中丞前來東宮告之本王一聲。本王就是個廢人,日日在房裡養病讀書,不能幫父皇分憂,如今又累的兄長了牢獄之災……」
許清嘉隻能安太子:「殿下的子要!寧王也隻是一時困厄,必有開解之日,殿下不必憂心!」
等他捧著被太子強賜的孤本從東宮出來時候,比之方纔東宮之時心思更是沉重。
太子的氣看著與常人無異,若是十幾年前太子還有恙在,但現如今卻瞧不出半點病疾。唯獨太子提起自己的來,那口氣似乎有些微妙。
這由不得許清嘉多想:太子到底是真的病到不能替今上分憂,還是他「被病」的不能為今上分憂?
皇家的事,原本就說不清楚,而他如今一長安,雖然初初衷是想著造福一方,但似乎現在做著的事越來越背離了初衷。
他將自己查到的錢鬱之子見到他便討錢,而且問及街坊鄰居,錢鬱之子乃是個賭,十分好賭,常被討要賭債的追到門上之事上報共同查案的幾位大人。
原本錢鬱乃是戶中侍郎,就算是報與京兆尹,也自有公門中人來管,但錢鬱卻極好麵子,隻是一味事。
幾位查案的最近都圍繞著錢鬱是他殺還是自殺爭論不休,已經被仵作驗過,也沒什麼異常之,況且又是朝廷命,昨日已經送到了錢家去,令他們自行理。
如今手頭的證據都沒辦法說明什麼。一天天被聖上催,大家幾乎都了烏青眼。而許清嘉查來的訊息無疑於是新進展。
大理寺卿著鬍子道:「難道錢侍郎竟然盜戶部銀子拿去給兒子還賭債?」
其餘兩位大人立刻跳起來反駁:「他真有這麼大膽子?!」
許清嘉查了這些日子,此刻心中已經有了計較,「錢大人沒有這麼大膽子,但旁人卻一定有。說不定錢大人這是替旁人背了黑鍋呢!一切的源頭是因為寧王爺清查戶部,纔有了這起命案,何不向聖上請求清查戶部,等查完了帳麵問題,說不定就能找到錢大人的死因。」
「荒謬!難道帳本竟然會殺人不?!」
許清嘉被人反駁,也毫無懼。等到當日麵聖,許清嘉提出重新清查戶部,更能查明錢鬱死因,便有另外兩位大人反駁:「已經因為清查戶部而死了一個錢鬱,誰能保證清查下去不會再死一個錢鬱?」
今上最近已經被這幾個員鬧的恨不得全拉出去打一頓板子,不過他也極想知道錢鬱死因,隻能按捺下子聽下麵幾位員議論。
許清嘉的話引起了他的興趣:「許卿來說說,怎麼個查法?難道你就不怕再死人?」
旁邊數位員見今上表,便各自默默閉口,聽得許清嘉跪下道:「聖上,寧王查了一段時間的戶部,便有錢鬱之死。而微臣也看過錢鬱房裡的帳冊,確有許多問題,隻是過此次查的是錢鬱死因,微臣就不曾稟報。但微臣一路查下去,發現自寧王查帳開始,錢鬱之子在賭坊便輸了大筆賭債,最後卻沒有被追債,還有積銀繼續賭。」
今上目轉厲:「難道錢鬱竟然拿了戶部的銀子去給兒子還賭債?」
「陛下有所不知,錢大人就算是溺子,可為多年,這點道理卻也懂得的。微臣是覺得這銀子未必是錢大人給兒子的,但也許……還真是戶部的銀子也說不定!」
堂上頓時一片嘩然。
「許卿何以見得也許是戶部銀子呢?」
旁邊眾員已經乍然變,他們雖然查來查去也有心猜測,但戶部出現大問題,這事兒卻不該他們來說破。如果真有問題,那也是誰去清查戶部誰來負責向今上稟報。而他們隻要負責將錢鬱之死查明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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