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雪寧的腳步在這條幽靜人的道路上停住,電石火間,已然意識到花樹的另一邊正在發生什麼,理智催促著趕快離開。
可腳卻半分不聽使喚。
也不知自己是不是瘋了,竟輕輕抬手拉開了一枝條,過隙向裡去。
那邊是一片不大蓮池。
隻是深秋時節,夏日裡的蓮花荷葉早已敗了,留下滿池的衰,尚未來得及清理。
此刻正有三個使婆子在池邊上。
其中一個黑著臉了帕子著自己被咬出的手腕,另兩個婆子一個絞住了尤芳的手,一個摁住了尤芳的頭,竟將人朝著水裡按!
薑雪寧隻聽聞說上一世的尤芳是落水之後才大變了,卻不知是這般的“落水”法!
棠兒站在後已是看得駭然。
薑雪寧卻覺得渾都在發冷。先前在心底囂過的聲音再一次浮了出來,比上一次還要尖銳,還要刺耳——
別去。
別去。
各人有各人的命數,原本的尤芳膽小怯懦且蠢笨,隻會被人欺負。你救也不過隻能救得一時,難道還能救得了一世?
且你真不想見另一個尤芳嗎?
別去,別去。
殺人的不是你,你不過袖手旁觀而已!
那幾個使婆子因尤芳從柴房中逃跑而了兩位小姐責罵,恨一個賤妾所生且份不明的庶不識抬舉,了心地要折磨,好長長記,日後不敢再犯。
這一來下手便極重。
把人腦袋按進水裡,任由撲騰掙紮,也不讓起來。
尤芳被關在柴房中幾天,都沒吃下多東西,又捱了打,哪裡還剩下多力氣?
隻不過掙紮了幾下就再也掙紮不。
這池裡的水冰涼,灌進口鼻,已難以呼吸,先前還算激烈的反抗便漸漸無力起來,一段纖弱的脖頸慢慢地向著池水裡沉去……
那是何等一種絕的姿態?
薑雪寧忽然便被紮了眼。
死亡的恐懼,沒人比更懂,因為已切切實實地經歷過一次。
這一時見著尤芳不再掙紮,腦袋裡已是轟然一聲當真能見著這樣一個無辜的姑娘在麵前被人謀害,又當真覺得等要等的那個“尤芳”來,能與上一世般問心無愧地與為摯嗎?
那一刻,薑雪寧的理智終究沒能控製住,一聲“住手”喊出時,便知道,這幾日來對自己的告誡,全然白費!
是個自私的人。
可壞得不夠徹底。
那池邊三名婆子聽見這聲音嚇了一跳,轉頭一看是個不認識的貴家小姐從花樹間走了出來,便連忙鬆了手。隻是尤芳早已沒了力氣,們手才一鬆,整個人便從池邊跌了下去。
隻聽“噗通”一聲響,人竟往池底沉去。
先才手那兩名婆子見狀頓時麵一白。
薑雪寧一張臉上沒有表,連聲音都異常冰冷平靜,隻道“把人撈上來。”
兩名使婆子原隻不過是想要懲戒尤芳一下,哪裡料到這樣不折騰?
再卑賤那也是府裡的庶。
若真鬧出人命來,們吃不了兜著走!
被薑雪寧這麼一吩咐,當即便回過神來,手忙腳地把人往上撈,再拖到岸上時已是**一,臉發青,兩眼閉。
先才指使人手的那婆子也慌了神,忙道“快,拍兩下!”
薑雪寧便立在一旁,冷眼看著們施救,也看著這一張自己本來悉的臉,可心裡麵卻是前所未有的恍惚,一時甚至無法分辨自己此刻到底是更期待,還是更恐懼。
想,自己是虛偽的。
明明可以早一些出麵嗬責,可偏要等到人奄奄一息了,纔出來阻止。
也許,這樣便能安自己不是見死不救,也不是故意要尤芳來到這個令厭惡的世界;盡力了,隻是沒能阻止這件事罷了。
“咳!”
那使婆子拍了兩下都不見有反應,慌神之下用了大力氣在人背後一拍,又掐了人中,人才猛地咳嗽了一聲,把嗆進去的水都咳了出來。
一雙眼疲憊而緩慢地睜開。
這一瞬間,薑雪寧沒站穩,子一晃,往後退了兩步。
那一雙眼,不聰慧,不通。
半點沒有所悉的那種在局外淡看人世的清醒與淡漠。
隻有一片倉皇的恐懼,笨拙的木訥。
不是。
薑雪寧心中,有什麼東西轟然墜地,彷彿得到了救贖。可隨即,便有一種曠世的孤獨,翻湧上來,將浸沒。
坤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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