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危聞言沉默。
薑雪寧的聲音小了下去,是為自己辯解“我心思是不純,可旁人也沒給我做個好人的機會。先生見著我做了什麼,隻知責怪我,卻從不設地為我想。”
慈寧宮中出了什麼事,事後的牽連又有多大,沒有人比謝危更清楚了。
此刻聽得薑雪寧提起,他目變幻。
末了問“你心裡委屈?”
薑雪寧點頭“委屈。”
謝危便又不言語了。
薑雪寧一顆心在狂跳,抬眸起來時微有畏懼,卻還藏了幾分希冀,竟試探著問道“那,那鄭保真的那麼厲害,以後會被那什麼王新義提拔嗎?”
這模樣倒像是原來不知道鄭保有這麼厲害,而是剛才才從他口中得知的一般。
謝危忍不住想去分辨真假。
隻是掀了眼簾起來,見兩手搭在膝上循規蹈矩地坐在那琴桌後,濃長深黑的眼睫潤,雪白的麵頰上還掛著先前沒乾的淚痕,終究轉過心念,道一聲“罷了。”
他對道“王新義有此打算罷了,不過宮裡的事也是瞬息萬變,今日看好一人明日也許就一敗塗地。在宮中有些經營不是壞事,可若一不小心牽扯進爭鬥中也未必不禍及自。我既燕臨之托,又得令尊之請,所以提點你幾分,你自己小心行事,萬莫行差踏錯。”
“行差踏錯”四個字,意味深長。
薑雪寧知他指的絕不是施恩於鄭保以求宮有人照應這麼簡單,隻怕也是在警告自己不要想通過鄭保去告發他有反心的打算,哪裡還敢不乖覺?
斂眸道“是,謝先生提點。”
謝危便道“琴,你再試一遍,我看看。”薑雪寧滿腹心思都還在與謝危這一番“智鬥”上,哪裡料著他連話鋒都不轉一下,直接就說琴的事,因而怔然了半晌才反應過來――
鬧半天還是要給開小灶。
還以為說過鄭保的事就會放走了!
蕉庵就擺在琴桌上。
薑雪寧想死。
謝危見不已輕輕蹙了眉,道“我下午也沒事,你若不彈,便在這裡耗著。”
誰願意跟你在這裡耗著啊!
簡直比跟閻王爺待著還可怕!
薑雪寧兩相權衡之下,終究是求生蓋過一不多的骨氣,深吸一口氣,坐直了子,落指弦上,磕磕絆絆地彈了一小段謝危教的《仙翁》。
此曲又名《調弦弄》,乃是初學琴的人大多知道的開指小曲,主要用於練習指法。
薑雪寧殿中雖沒琴,卻著意把這一小節開指小曲記了記。
此刻彈出來,調和指法雖都不準,可竟沒什麼大錯。
謝危看手指,隻道“繼續彈。”
薑雪寧也不敢多說什麼,一口氣提在心口,兩手十指重新抬起來時,崩得越發了。
這一次才下指,頭一個調便重了。
謝危於是起了,走到琴桌前來近看。
隻是他越看,薑雪寧錯得越多,彈得連第一遍也不如了。
謝危知道怕自己,可這也是無解之事,且於琴之一事上他總心無旁騖,便道“此曲通篇相應,每一句的句末都是一散一按,你弦按太,彈時要放得再鬆些。”
薑雪寧嘗試放鬆,又彈了一遍。
謝危隻道一聲“朽木難雕”,見右手雖然看似鬆了,可左手五指還蜷著,且指法也不對,便皺了眉,略略向前傾,出手去。
薑雪寧手指細得削蔥似的,明的指甲下是淡淡的,便是指法不準,在琴絃上也煞是好看。
學琴時玉鐲與手鏈都摘了下來。
謝危本是要教正確的指法,可一靠近一垂眸,卻看見那細細一截皓腕出,當年用力劃出的那一道取用的傷痕如同一條陳舊的荊棘,爬在那雪白的上。
盡管淡了,卻依舊有些猙獰刺目。
他剛探出的手指,一時頓住。
薑雪寧剛才一遍彈完自覺比第一遍好上不,心裡正想自己有了進步,該得個誇獎,可沒想到謝危一句“朽木難雕”就把打了回來,更沒想到他忽然朝著自己出手來。
這一瞬整個人頭皮都麻了。
再一看謝危那目,不偏不倚正落在腕間那道疤上,也不知為什麼忽然怕得厲害,唯恐被他到,倉促之間連忙站起來!
“哐當!”
本來坐在琴桌前,驟然起又急,一下撞著前麵桌沿,絆著後錦凳,頓時桌傾幾倒,連帶著整個人都驚一聲朝後麵仰去。
謝危一看立刻出手來――
他天青的鶴氅,袖袍寬大,兜了風似的,從薑雪寧眼前劃過。
然後……
穩穩地抱住了那張蕉庵古琴。
“咚”地一聲響,琴桌摔下去,錦凳也倒下去,薑雪寧一屁摔在那一片厚厚的絨毯裡,有點疼,目也有些呆滯了。
那張蕉庵安然地落在謝危手掌之中。
他抱琴而立,也看著。
安靜。
除了安靜,還是安靜。
謝危“……”
似乎是有什麼地方不對?
薑雪寧“……”
不,好像沒有什麼病。
坤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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