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得院中，在屋簷下駐足，剛從屋端著空藥碗出來的劍書一眼看見，頓時愣住。

這時房門尚未來得及關上。

從門裡看得到門外。

興許是從劍書停滯的形和神態上看出了什麼端倪，屋裡的人頓了一頓，竟然向著窗外道“不進來麼？”

薑雪寧聽見他聲音，心知這話是對自己說的，卻道“不了，今日隻是來問問周寅之的事，查得如何。”

謝危隔著窗道“暫無訊息。”

薑雪寧便輕輕搭了眼簾，下心底冒出的那一點煩悶，道“此人我總不放心，想了想，留他在忻州走就是個禍患，倒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先把人抓了關起來，免得他使壞。等將來查清楚了，倘若他清清白白，再放人也就是了。”

謝危輕輕咳嗽了一聲“你不恐他生怨氣？”

薑雪寧道“墻頭草能有什麼怨氣？他識時務得很，不至於。”

謝危於是道“那刀琴去辦。”

薑雪寧點了點頭，又立片刻，想也沒別的事，轉去。

謝危卻忽然問“明日也來麼？”

薑雪寧再次駐足，垂眸看了一眼指間那小枝杏花，道“明日要送芳和任為誌離開忻州，有的忙，改日吧。”

謝危便道“那便改日。”

薑雪寧聽他聲音與尋常無異，隻是這院子裡不免浮著幾分藥草的清苦味道，倒使人鼻間舌頭都微微發。

於是心思流轉，又想起那一日來。

把那杏花慢慢轉了一圈，道“或恐你說得不錯，我與世間庸碌凡俗輩本無差別。隻是世間一樣米百樣人。有的人喜歡一個人，必要千方百計與人在一起。可也有的人喜歡一個人，或恐隻想對方安平順心，未必一定要求個結果。這兩樣人，並無高下的分別。張遮之於我，是雪中炭，暗室燈，絕渡舟。縱然將變作‘曾經屬意’，我也不願聽人損毀他片語隻言。謝居安，往後不再提他，好不好？”

劍書靜立在門口，不敢擅。

屋子裡靜悄悄的。

薑雪寧看不見裡麪人會是什麼神，過得許久的沉默，才聽見裡麵低沉平靜的一聲“好。”

也無法分辨這一刻自己究竟是何等心緒。

穿堂風吹來，瓣輕。

薑雪寧輕輕一抬手，在抬步離去之前，無聲地將這這一小枝杏花，擱在窗沿上。

劍書不由怔忡。

在薑雪寧離去後，他先把端著藥碗的漆盤在旁邊擱下了，將窗沿上這一枝杏花取了，回到屋，呈給謝危。

他靠在窗下的榻上。

周岐黃的醫無疑湛，連日來的修養，傷口已經漸有癒合之態，除卻臉蒼白，清減一些，看著倒和往日沒有太大差別。

劍書小聲道“方纔寧二姑娘擱在窗沿的。”

謝危手接過。

小枝杏花的斷尚還留著新鮮的摺痕，初綻的白花瓣，在這殘冬將近早春未至的北地，有一種格外的弱，甚至不可思議。

哪裡的杏花開得這樣早？

那一刻，他注視著這枝頭的朵，隻覺一顆心都彷彿跟著化開，有一種得償所願後如在夢幻的恍惚，然而邊的一笑，到底添了幾分深靜平和的融融暖意。

目流轉，謝居安向門外看去。

落日西沉，周遭靜穆。

劍書不敢驚擾，好半晌，等他收回目後，才輕聲問“先才姑娘說的事，屬下讓刀琴去辦？”

謝危點了點頭。

劍書躬便退走，隻是退到一半，方想什麼，停了下來，似有遲疑。

謝危便看向他。

劍書猶豫片刻，問“寧二姑孃的意思是，抓個活的，關起來防他生事。可倘若……”

謝危眉梢微微一挑，落在那一小枝杏花上的眸不曾抬起半分，對什麼周寅之渾不關心，隻淡淡道“那就抓個死的。”

坤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