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醒悟“這混賬東西,原是你故意挑的啊!好,好得很!”
謝危並不否認,隻道“我已如約前來,教首若要論罪,該如何便如何。薑雪寧您也關了好幾日了,眼下該放了吧?”
萬休子看向薑雪寧“急什麼?”
他冷冷一笑,竟然抬手示意旁邊的道“來都來一趟,我天教也不是什麼龍潭虎,便請在此盤桓幾日,陪貧道看經下棋,解解乏悶也好!”
道們走上前去。
薑雪寧心中大駭,雖知道這糟老頭兒是在用自己威脅謝居安,可眼見道朝自己走來,也不免骨悚然,終是沒忍住心裡那火氣,罵了出來。
隻咬牙道“老妖道有話直說,站著說了半天都沒人把姓謝的打一頓,我看不像是他你威脅,而是你有求於他!裝個什麼大烏!你敢人手腳,姑脾氣可不好,一個不小心咬舌自盡,看你拿什麼做籌碼!”
萬休子沒料想竟被這娃一言揭破,麵上頓時蒙了一層黑氣。
道們上去要堵。
謝危的形終於晃了一晃,卻忍住了沒,冷冷道“別!”
這些個道都是在萬休子邊伺候的,外圍教眾不知謝危手段,他們卻是一清二楚的,聽見這聲音,幾乎凍得打了個哆嗦,竟下意識地停了下來,看向萬休子。
萬休子眉梢卻是一挑。
他滿意地笑了起來“心疼了?”
謝危沒回答,卻道“公儀丞是我殺的。”
他聲音平靜。
以至於乍一聽,隻以為他是在說什麼尋常事。
然而等眾人慢上一拍,終於反應過來他說的到底是什麼時,隻覺是平地裡投下了一道驚雷,劈得人頭暈眼也花,簡直不敢相信他說了什麼!
就是萬休子都愣了一愣,接著回想起兩年前發生的那通州一役,心裡都不住往外冒寒氣,伴隨而起的更有一潑天的怒火!
他整個人都要炸開了!
公儀丞乃是他左膀右臂,對他忠心耿耿啊,甚至是他掣肘謝危的關鍵!
“你竟然敢認!”
萬休子的聲音,幾乎是從牙裡出來。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謝危對自己一句話造的震,彷彿渾不在意,而是繼續投下驚雷“我對天教盡了幾分力,有目共睹;公儀丞一來京城,便指手畫腳,不識好歹,不怪我對他下狠手。殺了此人後,自京城到直隸,教中所有分舵全落我手,隻假意聽從總舵,實則非我之命不聽。你如今舉事,自南而北,若得北方教眾裡應外合,踏平皇城不過朝夕。隻不過不趕巧,我料想教首不肯善罷甘休,留了一句話,倘若無我吩咐,戰起時便向朝廷投誠。大戰在即,即便要算賬也不是眼下,相信以沈瑯的手段,會先將這些教眾編軍中,事後再慢慢算賬。”
萬休子道“好算計!為了同我作對,連朝廷和狗皇帝的力都借,倒把海深仇都忘了。”
謝危道“我固然有自立之心,卻不到要仰仗仇人鼻息的境地。原本是打算自己舉事,隻是如今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並不想威脅教首,隻是想以此換教首放了薑雪寧。報仇乃是我心中第一等大事,自己舉兵,還是與教首一道舉兵,於我而言並無太大差別。還請教首高抬貴手,度鈞不才,願獻上朝廷於湖北、安徽二省九大重城兵力佈防圖,助我教舉事。”
正所謂,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
萬休子早年對謝危如此信重,便是因為他知道謝居安的世,也知道他心底有著多深的仇恨。這樣一個人,被親族舍棄,為皇族棋子,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站在朝廷那一邊的。而為了有朝一日能復仇,他必然竭心盡力為了天教。
雖然他後來做大,但也沒有真的做出什麼格外妨礙削弱天教的事來。
即便是此時此刻――
萬休子也有足夠的理由相信,謝危對朝廷恨之骨,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在不能自己舉事時,屈而就天教,絕不是沒有可能的事。
天教主要勢力都在南方,北方雖因謝危朝為而暗中發展教眾,可畢竟都握在謝居安手中。公儀丞一死,更使得他這個教首對北邊失去了掌控。
如今方舉事,看似勢如破竹。
可他心知肚明,越往北越難打,湖北、安徽二省更是難啃的骨頭,可對天教來說卻至關重要,占據這二省,便算占據了長江下遊,尤其是湖北江城,九省通衡之地,實在是一塊。
要說不心,那是假的。
隻是倘若放走薑雪寧,他手裡便失去了威脅謝居安的籌碼,雖然還不知道這人在他心裡究竟占多位置,可無論如何不能先放。
而且……
謝居安來是來了,也不算在萬休子意料之外。可這一切真如自己所料,事發展順利,他又不免多疑猜忌連嘗試都不嘗試,忻州邊關大軍按兵不,多好的態勢?謝居安真能捨得下,竟然孤犯險,就為了一個人?
屋舍,靜寂無聲。
萬休子盯著謝危,似乎在考慮。
薑雪寧可沒料到這人一個人來這等險地,一字一句,竟然還有點反客為主的架勢,而且居然聲稱要與天教合作?怎麼有點不相信呢……
謝危也並不催促,等著萬休子考慮。
半晌後,萬休子終於掌而笑,道“都說是英雄難過人關,你謝居安也有沖冠一怒為紅的時候!不錯。隻不過,茲事大,本座還是考慮考慮,總歸你二人都在這裡,如今舉事還一切順利,不著急。倒是你們,有人見了麵,倒隻陪著我這糟老頭子說了半天話,實在不好。”
薑雪寧心裡翻白眼。
萬休子卻一下變了好人似的,隻朝著周圍擺手,示意眾人出去,又對謝居安道“度鈞,本座也不多為難你,便委屈你與這娃在休息會兒,也好敘敘話。待得明日,本座再給你答復。”
話說完,他竟笑瞇瞇地走了出去。
所有人也都跟著退出。
話雖說的是請他們留在這裡休息一晚,可最後一名道走出門時,半點也沒留,徑直給房門上了鎖。走廊上的教眾也並未離去,顯然是防備著他二人逃竄。
屋,便隻剩下立在原地的謝居安,與綁在圓柱上的薑雪寧。
直到這時候,薑雪寧才發現自己後脊發涼,竟是方纔聽謝危與萬休子你來我往時,不知覺出了一冷汗。
如今人退了,那繃的勁兒也就鬆了。
若非還被繩子幫著,隻怕整個人都要下來。
謝危默不作聲,朝著走過去,手要幫解開繩索。
薑雪寧轉頭凝視他雋冷的麵容,這一瞬竟說不出什麼覺,安靜下來時,便有一種深寂將包裹,讓眼底泛酸。
這人竟真敢為了以犯險……
說“你真是瘋了。”
謝居安搭著眼簾,頓了片刻,道“你不早知道嗎?”
那繩索綁得太,略略一便讓手腕發疼。
薑雪寧笑了一聲,故作輕鬆地道“我還當被天教劫走是個契機,他們威脅你,你不來,留著我無用,回頭我耍些不流的伎倆,再給那老妖道放點京中的報,說不準因禍得福,逃你掌控,就這麼得了自由呢?你倒好,海角天涯不放過我。”
此刻兩人陷囹圄,是不想氣氛太沉,才說了這話。
然而謝危本沒有接話。
他解著繩結,卻未能第一時間,將其解開。於是這時候,才注意到,自己那解著繩結的手指,竟有著微不可察的抖。
薑雪寧半晌沒聽他回,還以為此人生了氣,然而轉眸向他看去時,目順著下移,便看見了謝危慢慢收攏握的手掌。
隻是他沒說什麼。
照舊不搭話,要繼續解那繩索。
薑雪寧目流轉,瞅了他半天,忽然道“謝居安,我有個事兒很好奇。”
謝危看一眼。
薑雪寧咳嗽一聲,便咬了咬,一副憋不住又想要忍笑的神“我看你那回會的。鬧半天,你沒睡過人,還是個雛兒呀?”
“……”
第一時間,謝危是沒反應過來的。
然而在意識到薑雪寧究竟說了什麼之後,一張臉幾乎迅速黑了下來。
薑雪寧看見他這表,終於沒忍住噴笑出聲。這模樣簡直像是終於揭了人的短,有那麼點肆無忌憚、張牙舞爪的囂張姿態,簡直可恨!
謝危額頭青筋都跳了跳。
他到底是沒忍住,薄抿,直接一腳給踹過去,示意收斂點,老實點。
這一腳其實不輕不重,也不疼。
隻不過薑雪寧看他這一副要殺人的表,到底還是不想太過,憋了幾回笑,生生收斂回去不,隻是麵上的神仍舊顯得揶揄促狹。
謝居安這才重新低頭為解繩索。
隻是這回,方纔那輕微的抖,已消失不見。
他忽然怔住。
看著薑雪寧腕間那些斑駁錯的勒痕,謝居安回想起方纔出格的玩笑,這一刻,到底是知到了並不言明的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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