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昱恆守了母親一夜,沒闔一下眼,這人間,每天都在上演生死離別,悲歡聚散,殯儀館沒有給他們太多時間,下午母親就要被火化,生前他沒能陪到最後一刻,現在走了,他要送最後一程。
驀的,肩頭被撐住,塗筱檸不知何時來到他邊,被父母好說歹說,勸著纔去瞇了一會兒,卻是短暫的,醒來又固執地陪在他邊。
他看到紅腫無的眼睛,眼眶裡還噙著閃爍,彷彿一夜之間也消瘦了許多,著他隻剩手足無措。
他驀然出手,將輕輕拉至旁坐下,用指腹替抹去淚水。
那冰冷到的灼熱,溫度被中和,他的毫不苛責卻讓淚流更兇,愧疚的悔意在泛濫,嘶咬著尚殘的意念,彷彿要將心底的最後防線衝破。
哭他就抹,抹不掉了就將扣首在自己肩頭,任發泄。
他下抵在的發梢,著慢慢傳遞來的溫暖,他空了一夜的心纔像找到了一個依靠,輕地,如同雪花般地飄落了下來。
從此,就是他的唯一了。
婆婆的喪事按照曾經的意願,一切從簡,所以也沒有通知其他親朋好友,用生前的話說,走都走了,何必再橫添別人麻煩,活著的人終要繼續活,不必為已逝者徒增憂愁,逝去的人也要獨自遠遊,既來時空空離時也該了無牽掛,人生總會離席散場,或早或晚,漫漫長路也終有再見一日,於今於明。
許意濃是買了最快的機票從日本趕回來的,一踏進靈堂就哭得泣不聲。
「姨媽!」
甚至都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僅看了一眼棺木裡的姨媽就崩潰了。
聲音極抖,整個人不過氣來,一下就跪在了地上,「姨媽,姨媽……」
所有人再次淚流。
一切流程走完,下午就是火化的時間,在離別前,紀昱恆用筆寫了一副輓聯,塗筱檸是第一次看他寫筆字。
那是極為有力的正楷,每一筆每一劃都飽含了他對母親的深與依。
——
報之德,昊天罔極
今生之恩,來世行孝
他寫完最後一筆,那白的紙上已經浸,墨跡暈染,他久久未抬頭,就那樣保持著握筆的姿勢一直站著,沒有人再去打擾他,因為那彷彿是他在跟母親做最後的告別。
不想分離,卻終要麵對,婆婆還是被推走了,塗筱檸險些站不穩,父母抱著,才能沒有跌落,在婆婆要消失的最後一刻,用盡全力喊了一聲,「媽!」
然後掙父母的掌控,直直下跪,給婆婆磕了最後一個頭。
媽,今世的婆媳之緣沒能長久,來世若不嫌棄,我還做您兒媳,好好孝敬您!
再抬頭,已經見不到婆婆了,瞬間像個失去了珍貴寶的孩子,哭得泣不聲。
紀昱恆抱著骨灰盒走出來時候,整個人憔悴得已經沒有了平日的芒。此刻他不是那萬人之上的天子驕子,也不是那無人不知的業翹楚,他現在隻是紀昱恆,他母親的兒子。
送婆婆去公墓的路上下起了微弱的小雨,滴在塗筱檸上有些許的涼,抬眸看向前方的紀昱恆,背脊拔依舊,小姨父打著傘給他撐著卻被拒絕了,他不能說話隻是搖搖頭,小姨父便未再堅持。
塗筱檸頭上也驀然多了一把傘,抬眸看到了父親,也瞥見了他不懂幾時白了的雙鬢,心底一陣,
不再是孩子了,父母終究是老了。
無聲地去牽住父親的手,就像小時候父親牽住那樣,那雙記憶中最有力的手如今也變得糙皺。
父親帶著繼續往前走,將的手反握住,給力量給依靠。
一切來得快結束得也快,婆婆最終跟公公葬在了一起,那是塗筱檸第一次見到公公,照片裡是個朗英氣的中年男子,紀昱恆那眉目跟他如出一轍,原來他竟像父親更多一些。
兩人的墓碑並立,唯一不同的是,婆婆的墓碑落款除了孝子紀昱恆,還多了一列孝媳塗筱檸。
終於明白,原來結髮夫妻就是今生分離此不渝,生則同衾死則同。
道完別,紀昱恆又在父母墓前站了許久,小雨打落在他上,也淋了他的發,他凝神著前方,彷彿父母就並肩站在他眼前,而不停滴落在他腳邊草叢的滴答聲,也不知是雨還是他的淚,但不管是什麼,每一滴也都落在了塗筱檸的心上。
離去的時候他和來時一樣,一個人走在最前,那背影孤寂到讓人心疼,塗筱檸本跟許意濃走在後麵,不由地加快腳步,也不顧越了長輩,牽住他的手,隻是不想讓他獨自一人。
他腳步微頓,側首看,眼眶還是紅的,卻有微在輕輕波,雨打在他們的臉頰,肩膀,卻讓他們的瞳孔裡隻剩下彼此。
慢慢的,他指尖了,像恢復了些許力氣,將的手牢牢握在了掌心,連指都粘合。
這一刻他們不可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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