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沒辦法的事！”九叔抓起皮袋子，灌了口酸馬**，嘆息著解釋。

不小心，有幾滴酒落了炭盆，跳了跳，冒出一淡淡的煙霧。徐徐地升起來，飄在空中，讓每個人的臉看上去都朦朦朧朧的，非常不真實。

“是啊，沒辦法！”郝老刀用吃飯家伙挑了挑木炭，盯著那幽藍的火焰說道：“部落上每逢荒年，戰火不斷。爲了一塊好草場，一條無定河（季節河），不知多男人要死於非命。沒有了男人，人怎麼生娃？還不就靠著過往的幾個行人，才能給部落留個種！”

李旭楞住了，他萬萬沒想到九叔口中的不得已居然是這麼殘酷的現實。而坐在他對面的徐大眼，則收起了全不屑，代之的，是滿臉的尊敬。

不得已，只是爲了部落的延續。這，就是那看似荒誕、矇昧的行爲背後的全部答案。弱小的霫族能在這冰天雪地中綿延到現在，憑藉的就是這種與生俱來的頑強。

李旭突然明白了，爲什麼在下霫人的歌聲聽起來是那樣的歡快。

“九叔！”沉默了一會兒，李旭低聲道。

“說！”孫九撥弄著炭火，有一句沒一句的答應。剛纔的話題過於沉重，害得每個人心裡都沉甸甸的。霫族的人爲了部落生存，不惜付出一切作爲代價。而中原的男人們爲了家族延續，同樣是步履艱辛。漠北草原有暴風雪、，戰、仇殺。中原的村莊上頭則著皇帝、貪、惡吏。下，每一個生的長都要歷盡風霜。可每一個生，每一個家，依然會頑強的生存下去。

“我，我打算在，在這個部落待上段時間，不，不跟著商隊南返了！”李旭橫下一條心，決定向孫九說明真相。這個決定做得過於艱難，以至於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結。

“想留在這裡當婿麼？哈！不錯的主意。聽人說部落裡王銅匠就是個中原人，十幾年前娶了媳婦，一直在呆到了現在！”郝老刀笑著打趣。部落裡王銅匠的故事是他下午在酒桌上聽部族長老說的。對於此人在刀柄上打花紋的手藝，霫人們非常佩服。

李旭搖搖頭，沒理睬郝老刀的嘲笑。略微提高了些聲音，向孫九坦白道：“我爹，我爹他，他讓我替他出塞，是爲了逃兵役。據衙門裡的趙二哥說，明年皇上要親征高麗，邊塞諸郡適齡男子無論出，都得**伍！”

“這事兒，你爹早就跟我說起過。唉，其實府不會那麼不講理。你是家中獨子，使上幾個錢兒，未必非得應徵！”孫九從火中擡起頭，低聲說道。“也好，你留在這，就當咱們在部落裡有了個地商。大夥一時賣不乾淨的貨，也有人幫著寄放！”

孫九歷盡滄桑的老臉，在火的照耀下反著淡淡的紅，看上去非常慈祥。這讓李旭心裡到很溫暖，說話的節奏也更流暢了些。“我，我本來應該早點兒跟您說，只是，只是路上人多雜。大夥本來就不喜歡我…….”

“他們欺負你，是因爲你看起來容易欺負！”孫九突然打斷了李旭的話，看了看年有些委屈的目，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留下吧，你留下。大眼肯定也不會跟著我們南返。你們二人在這裡彼此也有個照應。其實，老張、老杜他們沒你想得那麼壞，日子過得苦了，自然把錢財看得重！”

“嗯！”李旭輕輕點頭。他不能完全認同孫九的看法，但老人一番好心，亦犯不到出言頂撞。

“你留在霫部，不妨找銅匠學他的手藝。反正他不會回中原，不怕教會徒弟死師父！”郝老刀突然了一句。常在刀尖上打滾的他看問題比大夥都樂觀，聽說李旭要留下，立刻替對方想起謀生之道來。

“多留心些，霫人也有霫人的學問，學到手裡總不吃虧！”孫九笑著叮囑。與李旭往時間不長，但老人卻真心地把眼前的年當了自己的晚輩。分別在即，人生的經驗難免想一腦地灌輸給他。“藝多不，你不比大眼，他含著金勺子出生，天生要做大事。你呢，上輩子沒人家積的福多，這輩子就努力些，終究會謀個好出息…..”

“嗯！”李旭連連點頭，老人的模樣像極了自己的舅舅。同樣被艱難的生活染白了鬢角，同樣在人前人後把腰板得筆直。自己這輩子富貴也罷，貧賤也罷，至要做一個九叔這樣的人，堂堂正正，磊落堅強。

“你家的貨，我幫你捎回去。這次如果賺得多，等明年雪化後，大夥肯定還會再來！”孫九看著對自己依依不捨的年，再一次叮囑，“如果徵兵令是謠傳，你就早些回中原去。這裡的氈包再暖，畢竟不是咱自己的家！”

家，李旭的目一下子炙烈起來。那個遙遠的小院，在他的記憶中，異常清晰。